国舅爷(147)
车行出半日,常清河骑快马追上来,两人结伴下运河,一起坐船回扬州。
梁玄琛看不见河上风景,然而顺风顺水,暖阳高照,隔着帘子煮酒弹琴,坐船可比坐车强多了。"我记得指挥使以上擅离职守,轻则二十军棍,若有哗变叛乱强敌来犯贻误军机,砍脑袋诛三族都是有的,再有奸人给你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灭九族都有可能。"
常清河歪在梁玄琛膝头,整个上半身都被搂着,他仰头看到梁玄琛喝酒时滚动的喉结,什么砍头诛三族灭九族的,都无所谓了,"你是国舅爷,就不能帮我在皇上跟前多多美言几句?"
"你为什么觉得皇上能听得进我的话?"
常清河想了想,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把他也睡了?"
梁玄琛一愣:"我没说过梦话吧?"
常清河骂了一句脏话,"难怪那一年我下毒害你,他竟一眼瞧出来,瞧出来便罢了,竟说我做得很好。"
梁玄琛跟着骂了一句脏话,"我就知道!亏得我警醒,若是我脑子发昏想在朝里谋个一官半职的,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常清河笑道:"看来你瞎了,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保全了性命。"顿了顿,他又问道,"难不成你对他用强的?"
"我是这种人吗?我看上一个人可曾用强的,下毒?"
常清河从他怀里坐直了,"那就是你要甩了他,他怀恨在心。"
梁玄琛照着他的脑门一拍,"人家那是心向天下,做大事情的,你以为个个像你拼着前程官职不要,就图这一点痛快?"
常清河道:"那他为什么不想你好?"
"他也是想我好的,只是一怕我跟他的事情败露,传出去不好听,二怕我联合皇后外戚专权架空了他。我若是做闲云野鹤,他是很欢喜的,不是我自吹自擂,撇去这些,他对我还是有情的。"
常清河点点头,重新躺好,抬手去抚摸他的脸,"唔,难怪我当不了皇帝。"
"就你?"
常清河从扬州又回山海关,度日如年地挨到七月,京城传来消息,梁后谋逆,行刺皇上,该案史称神机营事变。
满朝文武参上来的本子堆积如山,例数了她几十条罪状,每一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梁后当即下狱,皇帝念在夫妻之情并未杀她,然而牵连在内的大小官员上百人,几万颗人头要落地。
梁家的状元幺儿本在大理寺谋职,倒是个机灵人,一见苗头不对弃官出逃了。
今上念在梁运城年事已高,只免去了官职,彪夺爵位,发配去的也并非北方苦寒之地,而是让他回祖籍思过。
常清河二话不说就骑马南下去扬州了,李明堂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追,因为常清河跑太快,追不上了。
绕是如此,等常清河到扬州的时候,木宅早已人去楼空,连丰齐得了风声都跑回丈母娘家暂避了。
常清河一筹莫展之时,街对面的测字先生上前拉住了他,"我看这位兄台相貌堂堂,龙行鹤步……"常清河正待发作,那测字先生又道:"敢问是何承望何大人吗?"
常清河忙道:"正是!"
"山势蜂腰断。"测字先生拱手一揖,口中念道。
"河流溪水分。”常清河马上接口。
"果然是何大人。"测字先生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塞给他,"这是木大官人吩咐亲手面交给何大人的,总算不负所托。"
"多谢。"
测字先生收拾了摊子,只捡了要紧的东西拿走,"告辞,告辞!"
信里内容不多,只留了一个地址,没催常清河去,也没阻他去,只是知会他一声,免他担忧。
手里握着信,常清河知道他不能再回山海关了,写信给李明堂简单交代了几句,龙虎卫指挥使,三关总兵对外称病,辞官归隐。不管朝廷准不准,总之他突发疾病,一病不起,只能回老家养病了,上对不起天地君亲,下对不起边关子弟,然而拖着病体手握兵权乃是隐患,若外敌来犯,恐不能从容迎敌,有负重托。当然这些措辞是李明堂要去绞尽脑汁想了,李明堂也可以跟着他离开军营南下,然而那样的话常清河苦心经营多年的这一支军队可以说拱手送人了,他的仕途前途也将毁于一旦。武将不似文臣,兵将之间的默契是多少年磨合出来的,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是千日里面一天天养着养出来的,功夫一天不练都不行,三天不练就生疏,三年不练刀枪剑戟早就生锈了。
愁肠百结之下,李明堂终于决定留下,为常清河保住这点家底。
虽然他心里是恨的,恨常清河任性妄为,不思上进,而另一方面,他也佩服常清河,羡慕常清河,知道这么做另一种说法叫洒脱不羁,心随意动,一般人都做不到,尤其是苦出身的常清河。世家子弟如梁玄琛,一朝荣宠,瞬息变幻,但是常清河若是沉寂下去,就很难东山再起。尤其边关如今安定,下次什么时候用得着你还真不好说,你功成身退,皇帝还真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