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自重(157)

作者:寻南溪

正是军心鼓舞之时,乾坤朗朗之下,有霜芒盈眸。无烟剑俊修三尺,褪去掩人耳目的镀银,剑身刻花缠绕有致,君子寒兰绽破冰妍极光。无烟出鞘则是亡,今日必有一方死。

“十年之前,颜庭为谋朝篡位,诬陷山南谋反,欺瞒卢龙将士,暗害前任主帅。今日,我颜岁愿势要扫清颜氏门前雪,必要以颜庭之血涤清颜氏十年污秽!”

“诸位同袍愿随我战者,颜岁愿他日必许安平之世!”

十一年,分明已经磨砺掉锋芒的少年将军,再次披甲,仍有文臣如水的清质,却恰时的抚慰着惶恐十年不安的漂泊者。

水利万物,上善也。十年宽仁忍让,虽让颜岁愿失去封狼居胥的人生,却给了他上善服众的信服力。

十年的纠葛,即将斩断于颜岁愿手中无烟之下。

三军与颜庭嫡系军顿时乱做一团,杀声震天,吼出他们心中的抑郁难言。分明是效忠君王、视军命如山,怎么就成了错杀山南无辜同袍的刽子手?!分明在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怎么就成了君王心中的暗鬼?!分明祈求天下太平、河清海晏,怎么就成了分裂国土的逆贼?!

所有人都在心中怒号问天,人间公道何在?!他们要走的正道为何处处避着他们?!

——我们只想保家卫国,重振山河,守护高堂妻儿!国不辱,家不侮,天下不苦,为这他们才披上甲捡起刀战长城。

为什么要逼迫我等?我等为了这片山河秀丽,即便没有君王诏令,也甘愿赴死。

颜庭不顾心腹劝诫,坚持不撤退卢龙坚壁清野,他策马直闯向颜岁愿的方向。一柄钢刀千钧重,却被无烟剑化去力度。

颜岁愿与他对视,“你究竟为什么要起不臣之心?!你可知,父亲当年本就是要把这柄剑赠予你的!”

颜庭脸上肌肉抖动,出言便是嘲讽:“人人都道你是汉家霍嫖姚转世,好个不世之才,颜氏那些老东西们更是不吝啬倾囊相授于你!以你当年之势,我若不动手,难道要看着你们一支拥兵自重入主天下?!”

“我不甘心!当年你父亲越过序齿接过中宁军,如今你又来抢夺我的东西,我焉能坐以待毙!”

应声落刀,霜刃似染了剧毒,劈破热浪挥舞间尽是森凉。转眼间,便将悍马砍下头颅。二人便在累累尸骨间交起手来,刀势每落一次便如流星划过,颜岁愿觉着沉如千斤之外,便是热浪刮面。

“为什么你们这一脉不灭绝了?!我十年之前就不该妇人之仁放过颜岁愿你这个孽障!”

颜庭势要杀他,不言而喻。颜岁愿喉咙发痛,耳道倏然一阵锐鸣,鼓膜穿孔,心上一片青森森寒冰冰的密刺。身体钻流的疼痛,如电蹿过四肢百骸。

十年枯寂飘零,都抵不过这几语伤心。以为文韬武略超脱于人是无比骄傲,到头来所有的愤恨源头居然是自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错在何处?——母亲说,依照大宁律疏,颜氏所有人都错了。谋逆之罪,五刑不足,诛连十族。

颜岁愿竖剑于身前,满目浓烟烽火,血雨腥风间一身疮痍。却兀自一笑,似蓝田玉流转的一点润白漾漾泛开,“不敢劳烦您动手。为天下杀身,为生民丧命。颜岁愿,已经不能为什么而活了。”

颜庭耳道落入此言,神情愤恨却又怪异,他眼前恍惚见曾经的手足颜庄。一心震愤撼动参天心魔,当即大喝:“那就跟你那个装模作样、假仁假义的父亲一块去死吧!”

颜岁愿不由苦笑,本剥离脑海的往事一幕幕拥挤来,竟是捎带着灭顶的十年隐痛苦愁。

无烟剑攻势骤转防守,以退为进待一个空防时机,颜岁愿由着环首刀压制无烟,刀剑刃影双双擦过颈。他接着这个时机,心中无凛道:“您迟的,不是杀我,而是整个颜氏。谋逆之罪,五刑不足,诛连十族。小辈不才,愿随您共伏法!”

颜庭应声目眦尽裂,干吼道:“你毁了颜氏一族,自然无颜存活于世!少说的冠冕堂皇!你——还不如你父亲!你是颜氏罪人,一族奇耻大辱,今日我才是涤清颜氏污垢之人!”

颜岁愿无言叹息,冥顽不化。

一片冷月所裁炼的钢刀,裹挟着刑天舞干戚的神力劈斫猛堕,颜岁愿被刀势逼得连连后退。悬空刀刃将至他肩颈枭首,颜岁愿却目及却颜庭胸-前空防——他待的时机。

目不交睫间,将要见血光,却有修狭横刀拦截下颜庭的攻势。横刀硬碰硬生生将颜庭手中的环首刀格挡抬回,手持狭直横刀的人一身玄色轻甲。

七月赤焰,欲燃眉睫。玄色轻甲随着主人的一招一式激荡出热浪,游动如江海腾荡的跃龙,双刃擦出一河灿灿星辰。颜岁愿松了松被震麻的手臂,目光落在玄色轻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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