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自重(152)
岑望找上赵玦,眼底青黑满面疲倦,“赵侍卫,主上,这是在清水受什么刺激了?这和我之前见的那位是同一位吗?”
赵玦满身疲惫,比岑望还要苦恼困顿,“主上……着急定下诸事。”
“那也不能意见不和,便一个去字一个死字啊!”岑望从未经历过如此煎熬的内阁议事,“赵侍卫,你务必要劝谏主上,否则后果不堪啊。”
听了一夜议事的程藏之仰靠在升龙环绕的椅背,目光落在彩绘横梁,满目繁花心中无垠荒漠。
即便觉察有人入紫宸殿,程藏之仍旧未动身。
赵玦行至殿心,最终还是端着一盏香甜可闻的汤盅上前。他将汤盅揭开,放置桌案。道:“公子,您总要撑着去见颜尚书。您若撑不住,已经整顿待毕的铁骑如何上路。”
如此说,才见程藏之缓缓端正身子。他看着面前汤盅,汤色乳白,花生仁酥浮在上面。程藏子垂首看着一碗似雪如霜的白,迟迟未有动作。
尽管殿中未剪烛心,幽暗微光里,赵玦还是可视乳白汤色一点胭脂薄红滴落晕散。他不自觉的看了眼公子,缓缓偏头,径自吞咽情绪。
程藏之抬掌遮住双目,掌心湿热音色却浸着寂冷,“我要是给颜岁愿送这个,他肯定又要说自己不喜欢甜口。”
他现在做什么?喝什么?是不是跟我一样昼夜未合眼?
说了这么多,却未有一个是心声。落在旁观的听闻者耳中,不过是——我想他,不舍昼夜的想他。
“公子,您去吧,这京中我会替您看顾,直至您——”
话未尽,一道阴影已经飞驰数步之外。
鹿府管辖范围内,一处村落背靠绵延青山,溪畔人家炊烟。
颜岁愿行过溪桥,见远远近近分错而座的民居。出于意料的宁静,无端生出死寂之感。他微微蹙眉,转念抹电,还是继续朝村落背靠的青山行去。
他要取回无烟原本的剑鞘。
蜿蜒曲折的村中陌路,少年狂奔着,身后传来妇人决绝喝声:“你若敢回来,阿娘便叫你阿爹打断你的腿!”
风在耳畔呼啸,平日看厌的景色此刻格外惊心怵目。来不及流连零碎往事,甚至想不起曾一起凫水上树的伙伴模样,脑海间尽是一滩又一滩红泊。
少年眉清目秀,脸颊隐约一层绯色,晶莹的汗珠滚过。一路疾行,已然耗尽力气,却仍拖着身子不肯停歇。他咬着牙想,阿娘那般凶蛮,若是不听阿娘的话,只怕比阿爹打断自己的腿还要可怕。
念着念着,汗珠被泪珠排挤出脸颊,竟是满面泪痕。自己和阿爹以后在也不会被阿娘跟教书先生教训学童似的教训了,没有喋喋不休的规矩,没有打细了的戒尺。还不知能不能有座青冢。
如此想着,少年的泪跌宕的比脚下震起的尘土还要厉害。
阿娘,我和阿爹以后再也不嫌弃你凶了。你等阿立去找阿爹回来。
抬手抹泪的功夫,少年竟撞上堵白墙。本混混沌沌的头脑,随着屁股砸地的疼痛瞬间清醒。少年人抬头望向那堵白墙,好像阿婆家白泥塑的菩萨——这是少年瞬间冒出的念头。
颜岁愿被结结实实一撞,险险地稳住身形。打量过去,褐色衣衫的少年郎窝在地上,竟还散发着血腥气息。他当即肃眉,问:“小郎,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抹泪的手染了尘土,满手泥泞,撑着地爬起身来。看着眼前白泥塑的菩萨,朗朗声里带着哭腔,“有强盗进村了!他们见人就杀!”当即用满是泥泞的手抓住颜岁愿白袖,“菩萨你救救我阿娘、阿姑、阿婶、阿婆……”
颜岁愿默然瞧着袖上的泥印,缓缓问:“你父兄呢?”总不能一家子,只有女妇。
少年一顿,道:“阿爹只有我一个儿子,阿爹……在外给我攒娶媳妇的老婆本……”说罢,竟还有些脸红。
颜岁愿正不知如何应对,面前已经出现一队黑衣人马,个个手持滴血的钢刀。他将少年掩护在身后,目光穿过前排数人,隐约可见一个熟悉人影。
“颜时巡。”颜岁愿神色顿时冷下。
褪下军袍的颜时巡黑色劲装,剑眉英厉,满身杀伐气。他负手穿过下属们,走到颜岁愿对面,道:“恭候多时了。”
“兄长会在清水,是你所为?”颜岁愿思索过很多个日夜,仍旧不肯确认自己的想法。
颜时巡便没有他这般纠结,“我早劝他不要插手你的事,也不要太过关注你的事,可他偏不信邪。想他如今在黄泉之下,应该有所感悟。”
“颜岁愿,你就是个灾星。谁对你过多关怀,谁就会痛苦至死。”
闻言,颜岁愿未有动静,倒是他身后的少年紧张的揪紧他衣袖。颜岁愿才回首望了少年,少年泪痕未干的冲他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