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自重(149)
“……”赵玦僵硬地挠挠头,“这也行吗?毕竟皇帝先前发布的诏书…我看没人理会过……”
程藏之此时全然是一个将领的风范,满身威势,“办正事的诏书自然无人听命,但浑水摸鱼乘间取利的诏书,就怕李深不发。李深再不济,现在也还是个皇帝。他的圣旨,难道还没有李湮的勤王书好用吗?”
赵玦到底是无法像程藏之游刃有余的理清这些利害关系,朝堂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手里握着的是赢牌还是烂牌。
程藏之快马加鞭,追星逐月回来可不是跟赵玦闲聊的。他问:“大臣们软禁宫中了?家眷在谁手中?鹿府的中宁军到何处了?”
赵玦随着程藏之疾行宫城,答话:“大臣们被方归和杨奉先软禁在含元殿等处,禁军严守。但是大臣们的家眷和不少禁军将领的家眷,都我们手中。鹿府盘踞的中宁军——”
“家眷在谁手中?”程藏之顿步,眉宇肃立川字,“诸葛銮怎未传书他早已控制家眷一事?他哪里调来的人?”以赵玦回京的时日,是不可能做到。
赵玦茫然看程藏之,“您调去守着漕运守着码头的将士,不就是为了一事发就控制住禁军将领和大臣们的家眷吗?他们在杨奉先还未借皇帝名义召大臣进宫前,就已经控制住文武大臣们的家眷了。”
程藏之目光一沉,在清爽天色衬托之下无比鸷狠狼戾。耳边金声四溢——可否请程节度使调兵守住码头?
——你就不怕我再反水,借琥珀牙璋算计你?
天光云影,草木树石,艳阳晴日无限暖意。程藏之置身在四四方方宽旷宫宇群,周身尽是天下人渴求的朱红金碧。他却恨不得生鹏程万里的巨翼,顷刻间飞至颜岁愿面前。
跟他说:“我来接你了。”
程藏之嗓音有些嘶哑沉重,“颜岁愿……在下兖州之前,就知道我图谋什么了。”
难怪,难怪,他以为自己只是献殷勤,他以为自己只是想要他俯首称臣,他以为自己也同颜庭一般需要他这个替罪羊。
为何你什么都知道,却仍旧甘愿交托所有?程藏之整颗心,将被溢满至爆裂开。
而我明明最想要你一句——你也喜欢我,即可。你却除却我最想要的,连性命身后名都交由我掌控。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我不要你的愧疚,不要你父债子偿。
宫城占地广阔,一望无垠的繁华。赵玦却在天下最繁华之地,发觉公子的黯然如夜,使他弹指间便体会人世几欢哀。终是出口:“公子,此事属下之过。是属下故意将您于斋宫写的书字让颜尚书小厮拾去的——”
“赵玦,”程藏之音色比阴冷的宫城要沁凉,“你若是觉得你族为程门而诛灭,我便欠你满门性命,”刺耳的刷拉抽刀声,将霜刀扔到赵玦靴边,“你想报仇还是想索求回报,今后都冲着我一个人来。不要再跟颜岁愿,说一字。”
“我偿你满门血债。”
赵玦僵住,双目尽是震惊,满心恐畏难以置信。他蠕动唇角的动作异常费力,草拟在腹的话终是辗辗转转剩下几个字,“属下明白。”
程藏之行步如飞,与突袭宫中的部分防卫司将士汇合。
京城防卫司只是个概称,前身是南衙禁军,由十二卫组成保卫宫城以南以及皇城内百官衙门。但自杨奉先成为李深身边的权宦,常出入北面宫掖的宦官与北衙禁军勾结,守卫宫城的美差便落到方归等北衙禁军。
南衙禁军因阉宦杨奉先干预政事,自此沦为‘京城防卫司’,阻隔在宫城外。这正好给了程藏之左右皇城防卫的机会。
“都督,延正门、丹凤门、望仙门、建福门皆已经攻下。”十二卫为首的中郎将禀道。
程藏之颔首,问:“方归等人未负隅顽抗吗?”
几位中郎将对此都十分惊诧,纷纷道:“都督,这正是我等疑惑不解的。按理说,北衙禁军应当不会如此轻易失守四门,可他们留守四门的人实在少的出奇。”
程藏之亦然疑惑,“方归人在何处?”
“这个,前去探查的人还未回来报信。”
“不要等了,直接占领宫城。”
“是!”
令人疑惑的方归此刻正为杨奉先请至含凉殿,甫一见杨奉先,他怒目质问:“杨公为何搅乱我的布防,将大批人马调往含元殿和含凉殿?”
杨奉先神色淡淡,道:“满座皇城,需要守卫的只有这两处。”
然而,方归却并未被他说服,竟是直接抽出钢刀架在杨奉先的脖颈,“大将军早提醒过我,你不可信,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杨奉先目不斜视,寻常神色,“大将军可曾信任过什么人?方统领以为呢?若是肯信任方统领,为何鹿府的军队至今还未有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