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自重(110)
“是。”
程藏之踌躇许久,始终未等来颜府有何大动静。却撞上杨奉先派来送书字的小太监,小太监一见程藏之,还未行礼,便后退掩袖。
一见小动作,程藏之当即显露威势,以势压人,“东西交出来。”
小太监神色很是僵硬,他哪里知道本应该死在兖州的河西节度使,居然在颜府外晃悠。还正巧不巧的撞见自己。
再三衡量,在程节度使动手前,他交出那叠书墨。
又是今夕高楼,夜风不比冬日寒冷。风中夹杂着一股微暖,颜岁愿打散发结,仰面而立,漫天漆墨碎裂成一丝丝愁绪。
一夜白头,颜岁愿倒也不至于。只是暖风灌入袍袖,觉得身子骨发软,恍惚间觉得自己并不能顶天立地。以为自己一切都料算到恰到好处,以为将铭牌给程藏之,便可不必反复纠葛于一段情感以得心安。以为,向所有低头认输,一切都会得到缓解,自己也能尽力而为不辜负所有。
到头来,才发现,这天下不值,那些人也不值。值得的人,早已被自己推离千万里。
眼帘疲惫,模糊视线随着身形摇晃不定。
“你——干什么?!”
忽然有人抓住颜岁愿手腕,将他往后猛扯,撞上一片厚实温热的胸膛。程藏之一素如画的眉眼绷着,紧张恐畏不言而喻。望着颜岁愿淡淡神情,他焦急道:“就算你身手非凡,也不能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程大人,”颜岁愿抬眸看他,目色清澈,“如今已经不是不请自来,而是习惯私闯民宅?”
程藏之却将他的铭牌亮在眼前,“有这个东西,我算私闯民宅吗?”
“……”颜岁愿微怔,忽而蹙眉,又松开眉头,宠辱不惊的说:“不算。”
本意是想问,程藏之如何知晓铭牌的寓意。但转念间,觉着他既然知道了,那便知道了吧。当日将铭牌塞进他手中,便知会有今日。
“为什么不算?”程藏之笑意展露,“难道这铭牌等同于颜尚书心中的《大宁疏律》?”他想从颜岁愿口中得到另一个答案。
第55章
“……”颜岁愿弥口不言,眼锋划过程藏之笑颜,竟不自觉的偏转过头,“程大人说笑了,一枚铭牌岂能抵得过《大宁律疏》。”
“那为什么不算?”程藏之笑容加深,“难不成颜尚书又枉法徇私了?”挽袖负手,将半个身子倾斜到颜岁愿面前,“还是说,岁愿你对我情难自禁?”
原来,程藏之尚不知铭牌的意味。
颜岁愿睫羽顺垂而下,眸中一点程藏之深深晕开的笑容。缓缓道:“本官只是顾及程大人一方节度使的身份,总归也不能真判处程大人一个私闯民宅的罪名,拿捏住此事,于本官无甚益处。”
“颜岁愿。”程藏之突然唤他姓名,语气十分郑重。突然之间,程藏之凑近,双手按住他的双肩。颜岁愿下意识侧下头,目光一触及程藏之按在自己肩上的双手,便眼前一暗。
唇间一热,耳畔吹来夜风,屋檐下点亮的灯笼随风晃动,光影摇曳着笼在二人身上。一点间隙间,程藏之低声说:“颜岁愿,这铭牌不是你送给我的聘礼吗?”
颜岁愿目光一动,却不显露任何神情,只是应道:“本官还以为程大人的脑疾痊愈,不想又周而复始了吗?”
“我于你是真心,真心的喜欢。”程藏之站定身子,目光情长,“不是因为你在山南私放我逃生。要报一个人的生恩,可以有千种万种法子,我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感情做戏。”就如颜岁愿没必要拿自己的铭牌打发他一般。
他续道:“我之所以说你我之间只有情,并不是想稳住你,好更容易掌握朝中局势。而是,想让自己更无所忌惮的靠近你。不仅是距离,”指尖点在心口,“我这里有你。一直都有。”
颜岁愿抬眸定睛,看着程藏之,眼前的人一扫冶丽赋予的轻浮不羁。他想要看的真实,他想要的程藏之不过如此。
定下心神,发丝滑落衣襟,颜岁愿道:“颜氏自本朝开朝便是军中将领,先祖定下规矩,本宗子弟入伍所得铭牌,若为国捐躯则由宗族出资千金赎回,以葬衣冠冢。三代将军夫人思念亡夫,不肯葬铭牌,守一枚铭牌终其一生。此后,颜氏子弟铭牌皆依循此例。”
“所以?”程藏之在等他要的答案。
“程大人,”颜岁愿淡目看着他,“明知故问?或是装懂不懂?”
程藏之一脸坦然,道:“我是行伍之人,听不懂颜尚书的官话。”
“……”颜岁愿凝目深瞧他一眼,才道:“程节度使既然不懂,那便将此物归还于我。”
程藏之当即将铭牌揣回怀中,也不需颜岁愿再多言。拥住颜岁愿,在他耳畔说:“写两页我名字,却不肯让我发现你心动了。为我请愿,希望我功崇业广,却不告诉我。兖州锁龙井一番布局,气势汹汹的要我的命,却不但让我活着回来,还成为三大节度使损失最少的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