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100)
我想了想,将书页一合,笑道:“在沄州时,你说辰檐曾经将一个女子带回家,是暖菱吧?”
李逸然愣住,沉吟半晌后,最终还是说起四年前,李辰檐刚刚辞官,将受伤的暖菱带回沄州之事。
我问:“当时暖菱姑娘受伤,可也是为了辰檐?”
李逸然又沉默片刻,低着头并不看我:“小茴姐,这些年大哥长年在外,我虽不知他为何事奔波,但却知道暖菱姐一直在帮他。所以这次暖菱姐受伤,大哥即便出于朋友义气也应当相助,你……不要多心。”
我避开他的劝慰,只浅淡笑道:“辰檐好福气呢。”
李逸然咬咬牙,将头埋得更低:“其实暖菱姐本有门好亲事,有一次大哥一人回家,喝醉了与我说,暖菱是为了他才去倾城楼,才委身姬家的,但他却……”
我忽然怔住了,雪厚厚积了一地,我坐在廊檐之下,将腿脚渐渐埋入积雪之中,“也难怪他要毁弃婚约,若有一人为我做这许多,恐怕我也不能自持。”
“婚约?”李逸然一惊,“小茴姐跟大哥真的有婚约?那——”
“也就是不成文的东西。”我笑道,“而且都过去了,大家也没认过。”
李逸然又欲说什么,我拦住他:“以后别再提这事,说出来反而让人为难。”
他迟疑片刻,然后认真点点头,说:“无论怎样,起码我还当小茴姐如亲姐姐一般。”
“那我呢?”身后传来一阵爽朗地笑声。
李逸然笑道:“自然也是亲姐姐了。”
楛璃点头在我身旁坐下,张立春见楛璃回来了,也犹疑地绕到这边。楛璃将买好的药往他手里一放,道:“快去煎药,别耽误了暖菱的伤势。”
张立春接过药,却并不急着走。
“说起来——”我这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坏笑,“我与立春兄结识,还是托了暖姑娘的福呢。”
“哦?”李逸然错愕地望向张立春。
张立春脸色唰得变白,两眼发直地看着我。我笑道:“那天暖姑娘至姬家回京,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立春兄跟我说全永京城的男人都钟情于暖姑娘,他自己——”我故意拖长尾音,“也不能免俗。”
楛璃与李逸然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张立春望着楛璃,故作镇定地咳了两声:“浮云呐,这些都是浮云。”
其实张立春一身青白色长袍,五官清秀端正,若笔直一立,也是位浊世公子。只是性情太过敦厚又死心眼,免不了我们拿他取乐。
他又咳了两声,见众人继续笑着不理他,摇头叹道:“我去把药煎了,再等两三个时辰,便该吃饭了罢。”
12
中午吃的清淡,李辰檐匆匆吃完便去照顾暖菱。修泽本是有事要与我说,然而下午却被缘有与念真拉去劈柴,说要一起好好吃顿晚饭。
暖菱喝了药后好了一些,她性情随和开朗,不出多时,便与大家熟识起来。楛璃从前与暖菱认识,久别重逢更要亲厚一些,又或多或少顾忌了我的感受,便拍拍胸脯,接手照顾暖菱的任务。
暖菱对楛璃倒是了解,说被她照顾,只要不伤上加伤就好。
晚饭间,众人聚集在后院的食房围桌而坐。屋外已是冬日的薄暮,食房四角点着油灯,时而发出吡啵声响。
动筷子前,缘有念叨了一句:“可叹我深山老寺,如今沦为万丈红尘深渊。”
念真点头附和:“造孽啊,真是造孽。”
暖菱笑道:“此番打搅道长和大师了,我歇一晚,明日便离开。”
缘有眼睛瞪得老大:“姑娘切莫误会,贫僧绝非赶你离开。”
李逸然道:“就是说了,他们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也未见得如何恪守清规,无欲无求了。”
“然施主此言差矣。”缘有和手作揖,“我二人一心向佛向道,与小茴施主,辰檐施主相比,的确无欲无求。”
我与李辰檐同时怔住:“为何偏偏与我们相比?”
念真挑起筷子敲敲饭碗,咧嘴一笑:“此屋内就属你二人孽障最重,心结最深,别成天装出副堪破红尘的模样,唬谁呢。”
缘有点点头:“立春施主与暖菱施主次之。你二人虽说泥足深陷,但心思清明,懂得所求何物,并且执着不悔。”
当大家都沉默后,楛璃与李逸然犹为兴奋,李逸然欢喜道:“这么说,倒是我与楛璃姐和修泽兄拨了头筹?”
念真点头,缘有白他一眼说:“你三人的情灾情劫在后头,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