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93)
在船上睡了半个月简易地铺,这会儿见到柔软干净又温暖的床铺,她真是跟见到亲人没两样。
被盖往身上一卷,沾枕头不过几息功夫就昏昏欲睡了。
正当她就要彻底坠入黑甜梦乡之际,沐浴回来站在床前的贺渊冷冰冰训人了。
“你心可真大,睡觉不闩门的?!”
被扰了睡意,赵荞满肚子火,奈何眼皮沉得睁不开,只能口齿含混地弱声反驳:“闩了门,你怎么进来?”
“那你可以等我回来再睡。”
“闭嘴。再废话我可要骂你了,”赵荞不耐烦地咕囔着翻了个身,“大不了下次一起去沐浴,然后一起睡……”
这样就谁也不用等谁,公平。
一起沐浴,一起睡?!
面色爆红的贺渊瞪着她的后脑勺。
如缎般的墨色长发胡乱散在枕上、被上,张狂恣意的情态跟她本人一模一样。
贺渊弯腰抱起另一床被,转身往外间去,满口白牙险些磨成粉:“小流氓赵大春!”
原本是要生气吼出来的,可话到嘴边声音却莫名低柔如病猫喵喵叫。
脚步也跟着放轻,做贼似的。
第39章
待赵荞撑起身靠坐在床头,发觉天已黑了。
外间点了灯烛, 有几缕温暖的光从屏风缝隙中斜斜透进来。
既不过于明亮扰人清梦, 又能让人在初初醒来时不因满目黑暗而惊慌无措。
这场景似曾相识, 让她心中升腾起难以名状的恍惚感,心房甜暖,眼眶微烫。
当初从溯回城返京后, 她忙于整顿归音堂的事务, 很少回王府, 从冬末到盛春,一连两三个月都在柳条巷的宅子里忙碌着。
那时贺渊从溯回城一路紧跟着她回京,每逢不当值就往柳条巷跑,说是仍旧不能相信她的承诺,总担心她会将溯回城那桩秘密透露出去,得盯着她才安心。
她当然不会傻到相信这漏洞百出的说辞。
奈何赵荞以往与贺渊性情不对盘, 两人在溯回城的经历也不算愉快,那时又忙得焦头烂额,瞧着那冰冰冷脸就越看越不顺眼, 每次都只顾发火撵人。
那时她并未认真深想,甚至没有心平气和问一句,你成天莫名其妙往我跟前戳,到底是想做什么?
那段日子她忙得抓耳挠腮、日夜颠倒,就没怎么正经睡过觉。累极时便直接在书房屏风后的美人榻上,和衣躺一两个时辰打发过去。
时常醒来所见,就是此刻这般景象。
此刻赵荞安静地看着那透光的屏风, 回想往事,忽然懂了贺渊当时青涩又莽撞的心思。
大约在那时,他就已经有些喜欢她了吧?
他那性子,想也知是不懂该如何向一位姑娘亲近示好的——
况且对象还是她这种油盐不进的小泼皮。
镐京城很大的,在溯回城“不打不相识”之前,两人同处一城多年,兜兜转转也有不少共同熟识的人,却也能做到毫无私交。
若当初贺渊没那么做,两人从溯回城抵京后就会又像从前一样,许多年里都只在旁人的议论中听到对方的名字。
最多,偶尔在某场宫宴时遥遥对望一眼,不咸不淡扯出点假笑,连寒暄问候都嫌突兀。
他心动在前,不愿舍弃那古怪又奇妙的缘起,又不知该如何接近,所以一次次绷着冷脸强硬闯进她的地盘。
在她睡着后恶霸似地将旁人赶出去,独自在屏风另一面翻着书册坐到天黑,以“盯梢”为名,笨拙而别扭地捍卫着为她点亮烛火的机会。
她现在才知,曾经那个贺渊待她,远比她一直以为的还要温柔。
那荧荧烛光分明是无声的讯号。
隔着一扇屏风半堵墙,让她知道:天黑了也不用怕,我在。
*****
赵荞穿戴齐整后出来,径自走向角落放着铜盆的架子。
铜盆中已盛了半盆清水。
她怔忪片刻,顺手扯下架上的洗脸巾子浸进去。
想是这水已备了好一会儿,此刻触指微凉。
原本坐在圆桌旁发呆的贺渊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赵荞拧了巾子擦过脸,回头笑觑他:“其实我没那么娇气,出门在外能将就的。擦把脸而已,不必你再跑一趟去给我换热的。”
贺渊不自在地撇开脸:“我没说要……”
“那你别一脸心疼的样子啊。”赵荞眨眨眼,笑得吊儿郎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