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为糖,拐个醋王(30)
云烈随意扭头扫了一眼,又转回来看着她,耿直道:“有肉就行。”
罗翠微抿唇轻笑,简单点了几样热食。
待小二走去传菜后,怕两人再度陷入尴尬无言的沉默,罗翠微赶忙硬聊热场:“没想到殿下如此随和,竟肯亲自到街市上来挑花灯,哈哈。”
“小时住在内城,出入都有许多规矩,想来也来不了,”云烈眸心湛了湛,垂下眼帘,轻轻转着手中的杯子,“这些年在临川的时候多些,今日算难得有机会增广见闻,倒也新鲜。”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虽只是随口闲谈,却让罗翠微鼻头微酸。
面前这个人,幼时与这市井风烟隔着一道内城城墙,长大后又与京中繁华隔着千里之遥。
京城原是他成长之处,可这些在寻常百姓眼中平凡的热闹光景,在他眼中竟算是新鲜事。
“殿下在临川,仿佛已有很多年了。”罗翠微强按下心中的波澜起伏,状似不经意地抛出这个话头。
按昨日的腹稿,就该从这里开始抛砖引玉,慢慢再谈到“借道”之事的。
“将近十年。”云烈还是没有抬眼,只是随口漫应着。
“临川,苦吗?”
罗翠微也垂下眉眼,捧了手中的茶杯浅啜一口,看似在细细品味,实则是在掩饰心中骤然而起的细小刺痛。
许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云烈怔了怔,片刻后才答:“还好。只是冬日较京中冷些,也没这样热闹。”
见罗翠微眸中渐有潋滟软色,云烈也不知自己心中在慌些什么,又补充,“仲春以后就不冷了。”
“嗯,”罗翠微点点头,唇角浅笑真挚,语气柔软如老友闲叙,“你们在军中,也像在王府里那样,时常比武对阵做消遣吗?”
这个问题并不在她昨日的腹稿与演练之内,可当下这个瞬间,她就是想问这个。
说起这个,云烈倒是笑了:“军中那些家伙更闹腾,林间打、猎河中摸鱼,年年如此竟还总能乐在其中。”
他说这话时,眼底眉梢都是淡却愉悦的笑,罗翠微却听得想哭。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心中那个“狼狈为奸”的打算,对面前坐着的这个男子来说,是多么荒唐的冒犯与亵渎。
临川军的儿郎们之所以总是对打猎、摸鱼这种事乐在其中,那是因为边塞苦寒,他们没有别的可消遣。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一直都在那里。
忍受着寒冷、饥饿、寂寞,远离故土与亲人,年复一年地守在那里。
不怨,不逃,不退。
顶天立地,风骨昭昭。
虽不知云烈会作何反应,但罗翠微想,若她今日将“借道临川”之事说出口,光只说千里之外那群素未谋面的儿郎们中,就一定会有很多人会被寒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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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翠微没有去过临川,却去过几次距临川一百多里外的松原。
通常是在年后刚开春时跟着商队去的。
那时节京中已有暖意,松原却仍是寒风料峭。
她在那里待得最久的一回,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到如今时隔数年,她依然清晰地记得脸上被风刮到生疼的滋味。
土贫物稀,天寒地冻。
就是这样的一个松原,在那一带已称得上“繁华重镇”了。
松原尚且如此,想来在西北最边关的临川,日子只会更难。
而云烈这个昭王殿下,与他的同袍们并肩,在那样贫瘠苦寒之地坚守国门近十年。
十年。
不论他们是出于领军建功以图将来的雄心,抑或只是为了那并不丰厚的饷银,他们全都实实在在用自己热血之躯,在边关风雪中做了西北国门上坚不可摧的盾。
在他们身后的千里之外,便是这盛世红尘。
可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太多机会亲眼看看,自己身后捍卫的这广袤天地,有多么热闹繁华。
就是一群如此值得尊敬与颂扬的儿郎,她与他们结识的初心,竟只是为了利益与算计。
尴尬、惭愧、心虚、内疚,种种滋味齐齐涌上罗翠微的心头,此刻的她真希望事情可以重新来过。
没有什么“狼狈为奸”的阴暗腹稿,没有什么苟且的图谋算计。
云烈和他的同袍们,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他们应当得到真诚的尊重与敬仰,而不是冰冷的利益和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