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小酌(82)
整个身子扑在地上,钻心的撕裂痛楚自伤口阵阵传来,并非尊严支持我闷声不吭,而是实在提不起半分力气。若是身上有力,我大抵现在也厚颜无耻在地上痉挛抽搐,满地打滚。
这也并不比剜腿骨的刑罚好到哪里去不是?
隐隐听见里头传来笑声阵阵,推杯换盏,而外头我的鲜血铺就地面,想当年阿玉攻打西海极殿时,是抱着我从容踏过一众尸体进去。而现在,是我狼狈地被容泽爪牙拖出来穿骨行刑,甚至不敢用自己真正颜面示人。
稀里糊涂追随他一路出来,稀里糊涂陷进他与饕餮的一盘棋局。稀里糊涂结识一个花样的冬寒结果又因着我自己亲手断送了冬寒性命。稀里糊涂在人世间走了一遭,算是历了一段松然又安逸的感情,甚至不知何时天明。现下又巴巴儿自己送上门来让勉强能算旧情敌的女人恣意凌/辱,仅存一点颜面也失尽。
还是那句话,我自作孽。
若是还在地府,大抵正耷拉着叶子聆听白无常每日一吐,见途经来来往往生魂不绝,日复一日也就这么过了。
不死心,不自觉。
若是感情这档子事儿也能说破,那大抵我也同阿玉说了千千万万遍“我欢喜你,想同你在一起,直到我死。”
可终究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没恁般脸皮比城墙厚,直到我死也是我自己的事儿。而彼时的你,照样该大婚的大婚,穿琵琶骨的穿琵琶骨,与我八竿子不愿打着一处来。
“他烂木姥姥不开花儿,我怎么会欢喜你,小草爷怎生就眼瞎了脑仁遭撞了喜欢你这么个祸害。”
我还是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身边已经久没粗嘎声音响起,大抵那两个兵将早已混进去蹭酒喝了。身子不能动,一动便是撕心裂肺这处痛完那处痛,原本发丝粘在眼旁痒痒,想挠时已经被痛苦遮盖过去。
吸溜了鼻子两下,试图自说自话两声转移注意力。
“阿玉……”
“可我就是欢喜你……”
“虽然欢喜你之后,多灾多难,命途多舛。”
额上仍旧冒汗,身子抽冷。
他姥姥的白无常,今日遭你摆了一道!待我哪日伤好痊愈,定然拿着你脸上面具角角将你不是毁容也划成个毁容,哎哟这一对穿眼儿可疼死小草爷了!
“还是不要欢喜你了罢,这样子太累,说不准哪日小命就因着这莫须有的欢喜不知丢到哪处去了。”
“可这世上也再没有你这么漂亮又会编头发的人了……”虽然当初你为我挽发也会疼得我没出息乱流眼泪。
身下青砖冰冰凉凉,我身子却是滚烫异常,脑仁跟遭了酒的绸缎燃起似的,一片熊熊烧得意识混沌异常。
能疼晕的糙老爷们儿,世上还是很多的。可能疼晕过去的仙君糙老爷们儿,粗粗看来,约莫也只有一个夜兮白我了。
这时面前无声无息出现两只靴子,黛蓝底滚着银丝暗纹,胭脂红的衣摆松松坠在地上,头顶似乎滴下一滴渗凉水珠。我却并不打算抬个头,仍旧趴在地上微微眯着眼,只因抬头会更疼。
随即头顶响起一声叹息,“是啊……你怎么会喜欢我……”
有个人尽力轻缓将我这破身子抱起,却还是免不了一阵钻心疼,我大力“嘶”了一声,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瞧不起眼前人面貌,只知道好看得不得了。
一只白净手抚去我额上冷汗,伴着好听嗓音十分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在断断续续说对不起。
“对不…起……小白……”
我为这声音着了迷,想努力瞧清楚他倒是是谁,眼前颜色却暗沉下来,模糊不清。
小草爷素来经历伤痛不多,也就那么个几回轻手轻脚,便是连龙蛟血给弄坏的双腿,也是只风雪时节才发得稍微厉害,顶多也就是不济事用不上而已。
这么个伤筋动骨真刀真枪的被行刑,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所以其实我是个怕痛怕得很的货色。
抱着我的那个人身子似乎在抖,还抖得很是厉害,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带着我往哪里去,只知道这人身上味道十分熨帖,暖心暖肺,不断撩拨我心里最深处那根即将拉断的弦。
“小白……你总是执拗,总是天真,认定眼中所见的善即是善,恶即是恶……”
我头靠里,瞧不见他周遭是甚么情形,暗沉的眼帘开阖,浮现他满身胭脂红明亮晃眼,玉冠上旒珠晃荡出清脆响声,真是个下巴尖尖的大美人儿。若我还有力气,定是要攀上去好生吃块豆腐的。
是阿玉……
“小白……你做甚么又回到这里来,它早就不是原先的西海八极宫了,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