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108)

  说到最后,她眼眸有泪。

  东瑗听着她这些语无伦次、杂乱无章的话,眉头微蹙:薛东蓉的表情和语气,东瑗看得出她对往事的悔恨与对薛江晚的憎恶。

  这样强烈的感情,只有经历过才懂。

  那么薛东蓉,真的是跟东瑗一样,活过两世的人?

  东瑗心中震撼。

  她不敢问薛东蓉为何说这些,但是她知道,薛东蓉说的这些话,肯定是她经历过的。只有经历过,才能有这般真情流露;只有经历过,才能说得这样仔细;只有经历过,才能恨得如此笃定;只有经历过,才会害怕旁人觉得她的话荒诞无稽。

  经历过,却不能对人明言。只能借无稽之谈,述说心中对未来的预计。

  因为东瑗自己,就是一个未来的灵魂,她对薛东蓉的事有了八分相信。她不能问薛东蓉是否重生,她害怕薛东蓉反问她。

  她和薛东蓉一样,从来不问对方的反常,只因她们深有体会:她们的秘密,不想外人知道,所以以自己推他人,旁人的秘密亦不想外人知道。

  东瑗垂眸敛了震惊情绪,给激动的薛东蓉递了帕子,装作茫然唤她:“五姐?”

  薛东蓉回神,知自己失态了,接过帕子掩面,半晌不语。

  直到帘外响起薛东姝同蔷薇说笑声,薛东蓉才快速拭了泪,低声问东瑗:“五姐的话,你切莫当成胡言乱语。九妹,人的命是上苍注定的,可姐姐不想你走的那么辛苦……”

  跟她曾经一样辛苦?

  她的前生,发生了什么?

  东瑗没有问。蔷薇撩起毡帘之际,东瑗冲薛东蓉颔首:“我都记在心上,五姐放心”

  薛东蓉淡淡笑了笑,也别无他话。

  这一夜,东瑗和薛东蓉都无睡意。姊妹三人,薛东姝和东瑗睡在浮雕牡丹花开拔步床上,薛东蓉歇在内室的炕上。东瑗躺着没有动,却听到薛东蓉偶尔的翻身。

  东瑗不知薛东蓉在想什么,她却想起了她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她擅长交际,朋友很多,却无知己一人,她的心总是藏得很深,不肯对任何人坦白;父母富足,却各种隐晦,同床异梦,对东瑗的关怀都很肤浅,经济上却给予豪爽;唯一真心疼爱她的祖母,早年去世。

  她的工作很普通,她表现更加普通。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她已经有了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富裕,不知工作目标是什么。长年累月,她一个人住在高高的大厦里,透过冰凉的落地玻璃鸟瞰整座城市。

  跟此刻的薛府九小姐薛东瑗,是多么相似

  她初来这个世界,人人称赞她能耐得住寂寞。寂寞、孤独,在繁华的都市女子身上习以为常,东瑗早已熟悉。

  她曾经也想找个人嫁了,最后直到她死都没有成功。男人很多,她喜欢的却太少,而她喜欢的、又值得托付终身的,就更加没有了。

  如今想来,当初太挑剔了。

  那时的自己,从未想过要嫁一个自己不满意的男人。现在,她要嫁一个未曾蒙面的男子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笨拙,懦弱还是阴毒?

  自从赐婚,她就时常叫蔷薇打听盛修颐的事。有三个儿女、三房姨娘、无才干、不荒唐,依桥风流的年纪,他却似一潭孤寂的潭水,不见任何波纹。

  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怯弱胆小、昏庸无用,要么就是胸有大志、隐忍蛰伏,而她未来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长得如何、他性格如何,都打听不出。整个盛京,提起盛修颐,只说他命不好,注定克妻;只说他无能,仗着盛贵妃的势才做了刑部五品郎中;只说他怪异,一点风流韵事都无。

  这样的男子,定是老气横秋。

  也好东瑗安慰自己,他越是老气横秋,越是中规中矩,重礼法,就不会做出任何有违纲常之事。

  宠妾灭妻这等事,盛修颐大概做不出来。有法可循,她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

  东瑗想着,不知不觉已是寅初。迷迷糊糊睡了半个时辰,蔷薇喊她们起床。

  卯初一刻,东瑗由蔷薇和紫薇搀扶着,去给五老爷薛子明和五夫人杨氏请安。

  薛子明已经起身,和杨氏穿了崭新的衣裳,坐在炕上等着东瑗。

  杨氏的丫鬟碧桃给东瑗递了蒲团,她跪下去,给薛子明和杨氏磕头。按照习俗,成亲早上先给长辈请安,再去宗祠跪拜,才要按新娘妆妆扮,在家庙旁边的厢房里,等待新郎家的迎接。

  这时磕头,薛子明和杨氏应该给她一个红包,说些吉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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