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琢(167)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俗话说,初嫁从父。再嫁从己。初嫁的时候因为受过父母养育之恩,所以要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他们认可的人,以表孝心;到了再嫁,所欠的亲情之债就已还清了,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自己应该也有一点选择的权利了吧?更何况,我这不是再嫁,只是想要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而已,怎么哥哥就不能答应呢?”
听得这番话,饶是郑鹏举碍于叶予期和关氏在场,不想发作,却还是忍不住吼了起来:“什么寄人篱下,什么看人脸色,赏你一口饭吃?你能不能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卑劣?就算是你嫂嫂喜欢唠叨些,她也没有坏心眼;你侄儿侄女更是对你尊敬有加。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倒好像是我们全家都是那势利小人,榨干了你还要给你脸色看,再把你卖了换钱似的?难道我今天叫你嫂嫂来给你赔礼道歉,想接你回去,不希望你孤独终老,还做错了不成?”
说着他又转向叶予期,道:“伯父,说起来您也不是外人。您看看她这样子。要说二房的人怎么怎么给她气受,在我看来这全是她自己不会做人。就这样说话做事不会拐弯,只图自己痛快,丝毫不知道给别人留余地,谁受得了她这副脾气?”
这本就是兄妹两人斗气的话,叶予期作为男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呵呵笑着,打着圆场:“她也是气话,你莫往心里去。”
关氏是个直性子,又极护短。而且爱屋及乌,因为叶琢的关系,她这心是绝对偏向郑氏的。所以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道:“郑家侄子,不是我偏向曼文,要数落你。曼文也做了我十几年的侄儿媳妇,她的性子,我最知道。虽然她性子直一点,不会说好听的话,但从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肯搬弄是非,夸大其词;也绝不是那等心眼比针还小、没有容人之量的人。既然她说在你那里住得不舒服,那可不是她小心眼,斤斤计较,必是你们平时说话做事,让她不舒服了。
你虽然是她的亲兄长,但你已有自己的家了。或许在你的意识里,你的妻子、儿女才是你最亲的人,而这个嫁出去十几年又回来的妹妹,就有可能是外人了。你可能自己没感觉到,但你平时从言行里流露出来的这种内外之别,曼文她一定能够感受得到。”
你细想想,那天你妻子和你妹妹发生冲突,你是如何处理?我虽然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就冲着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曼文小孩子脾气,让她体贴、包容一些,我就已能感觉得到你是什么样的态度了。当时你第一反应一定不是你妻子错了,而是曼文她又发脾气了,不懂事了,对不对?你说,就你这态度,曼文她能在你家呆得舒服才怪。”
郑鹏举被关氏一通不客气的数落弄得面红耳赤,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刘氏却忍不住了。她可不是郑曼文,她御夫有术,向来知道刚柔并济、恩威并施的道理。所以她能到叶家来向郑曼文赔礼,绝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想要郑鹏举对她死心塌地。看在她肯委曲求全,顾全大局的份上,郑鹏举以后绝对会对她更加体贴周到;反之,如果她不肯来,郑鹏举虽然不会休妻,但以后肯定会在感情上跟她生分,与她疏离。
而且在她想来,郑曼文虽然脾气刚硬,但此时除了郑家,她根本无处可去,这次的出走,想必她已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既然知道自己以后都得仰人鼻息地过日子了,她肯定得收敛起她那臭脾气。自己到了叶家,只要稍稍做出些低姿态,郑氏必然会反过来跟她赔礼道歉的,以后也不敢不讨好自己。如此一来,自己里子面子都赚到了,绝对是这一场风波的大赢家。
所以,她才答应郑鹏举到叶家来。
谁曾想,到了叶家,全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郑曼文不但跟那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便是连关氏都开口帮腔,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即她“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对郑鹏举道:“既是我跟几个孩子妨碍你跟妹妹好好相处,我们搬出去就是了。”说完对郑方景和郑方辉道,“方景、方辉,咱们走。”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娘,您这是干什么?”郑方景赶紧起身拉住刘氏,又转头看着郑鹏举,求助地叫了一声:“爹。”
妹妹再亲,又怎么亲得过给他生儿育女的枕边人?郑鹏举知道刘氏是不肯在叶家呆下去了,只得站起来,对郑氏道:“你既觉得哥哥嫂嫂都亏待了你,想要搬出来,那我也不强迫你,随你意好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放到桌子上一层层打开,对叶予期道,“这是四十两银子,暂且还给伯父;余下的,且容我一些日子再还。”他看看郑方景,又道,“还有,伯父的玉琢坊没有了玉雕师傅,要是伯父需要,我叫方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