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99)
司笺的马鞭挥得更加用力。
马车原本就简陋,跑得又飞快,他和顾瑾之都快散了架。
距离刘家庄还有七八个庄子的时候,已经遇到了阻拦。
那些庄子上的族长都派了壮丁,在村口大道上阻拦。进去容易,出来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那些人拦住司笺和顾瑾之,问他们是要去做什么。
倘若是走亲访友,还是赶紧回去,命要紧。
“少爷,咱们进去容易,回头可是不出来的。”司笺又要哭了,“您瞧瞧这些庄稼人,他们是不会跟您讲理的。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去打点些银子!”顾瑾之道,然后回身摸了自己带过来的包袱,里面用手帕包了满满一包碎银子,都是一两二两的小粒子,总有七八十个。
那是祖父往常搁在书柜里的银子,五两一锭,有不少,顾瑾之全拿了,自己用夹子绞碎的。
司笺瞠目。
料事如神吗这位七小姐?
她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啊!
图什么呢?那边天花,人人避之不及……
“银子只怕也……”司笺犹豫,想打退堂鼓。
“傻子,这一块碎银子,够他们庄稼人全家吃一个月有余。你每人给一个,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咱们快去快回。”顾瑾之道,“难道要我亲自去打点?”
说着,她就要下车。
司笺忙拦了她,叹了口气。
一路上,就把顾瑾之带过来的两包碎银子全部散了。
那些庄稼人,比司笺想象的要容易说话。
转念一想,这些壮丁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男子,需得养家糊口。
他们来这里防卫,族里也不过每日打发他们三五文钱,或者几斤稻谷。
而司笺出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如何不收?
到了刘家庄,打点银子就变得难起来。
刘家庄四周被附近庄子上的壮丁围得水泄不通,不准出入。
司笺身上有两个五两的银锭子,是顾瑾之来前“赏赐”他的。反正这银子他回去也没法子交代,索性搭了进去,给了两个领头的汉子。
那些人才同意让他们把马车留在庄子外,主仆两人徒步进了庄子。
顾瑾之走得很快,司笺脚步一个劲打颤。
他很害怕,却又不敢丢了顾瑾之。
“……哪家的大少爷,来这里寻开心?”领头的男子拿着银锭子,无奈摇摇头,“这岂不是找死?”
“管他们找死不找死!”另一个把银锭子收在怀里,“咱们哪里去抢这多么钱?不拿白不拿,回头瞧紧了就是。他们出来之后,看紧了他们的车子,走大道,千万别往咱们庄子里去……”
他们的任务,就是防止这些瘟疫传到自己庄子里。
至于谁进去找死,与他们原本就不太相干。
人家又是个娃娃,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不知人间疾苦,想着来瞧瞧热闹,惹不起什么祸事!
这点,他们都挺放心的。
一路上过来的人,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顾瑾之和司笺年纪都小,瞧着就是不懂事的,不像是心怀不轨。
这让淳朴的庄稼人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
“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性儿都怪。方才进去那少爷,跟女娃娃似的……”有人又道。
那些壮丁扛着木棍,眼睛盯着庄子里,嘴里却在闲话。
偶然拿出烟管来,点上你一口我一口的抽着。
顾瑾之和司笺进去快两刻钟,那些壮丁们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在问怎么还不出来?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些壮丁有些懵了。
那位年幼的少爷,手里不知道抱着什么瓦罐,身上还批了件脏臭的衣裳,一看就是庄子里那些染了天花的人穿过的。
那位随从,就哭着,远远跟在身后。
随从哭得可怜,一路上都在喊少爷,“您把东西丢了吧……”
“怎么回事?”壮丁们都愣住,这么找死的事,有些不同寻常。
“快,围起来!”领头的汉子大喝,“这娃娃有问题,怕是个什么鬼东西!快围起来,不能让他们出来。”
他们当顾瑾之是中了巫术,脑子不清醒。
正常的人,不敢做这么自尽的事。
那娃娃嫩白的一个人,何苦非要扯上这天花?
那些壮丁们,却不敢围上去。
他们不是大夫,不懂天花到底因何而起,只知道染了大部分人会丧命。哪怕不死,也是破了相,走出去能吓死人,被周围人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