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91)
她没有接。
顾辰之就微讪,笑着把扇子收起来。
他的确不会哄女孩子。他们大房,只有他和二妹。二妹只比他小两岁,自幼沉稳文静,不怎么跟他这个大哥亲热。
剩下倒有二房继室生的几个堂妹,一个个或娇滴滴的,或蛮横霸道的,或心机深沉的,没一个像七妹这样的,顾辰之一个也不喜欢。
“那我有了好东西,再叫人送来给七妹。”顾辰之承诺道。
顾瑾之就笑盈盈福了身子:“我先谢了大哥,可别转眼忘了!”
一颦一笑,不复往日看诊时的自信持重,竟有几分灵动俏皮的促狭,顾辰之哈哈大笑。
次日,他起身告辞,宋盼儿给他装了满船的土仪,又派了两个精明能干的下人跟着,并顾辰之自己带过来的三个下人,一并启程北上。
送走了顾辰之,顾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日子就到了九月。
初秋九月,颓败未现,反而深翠浓绯,林影妖娆。
早起晨雾缭绕,似轻柔的沙蔓披在肩头;寒柳疏疏,繁丝颓靡,摇落了婀娜,剩下消瘦。
顾瑾之也换上了秋装,只是她比家里人穿得都少。
乳娘祝妈妈和几个大丫鬟劝她,她也只是笑,照样我行我素。
她不会妄图改变别人的生活习惯,别人也很难说服她。
除了给母亲问安,顾瑾之就在自己的房里看书,偶然煊哥儿会来找她玩儿。姐弟俩就在院子里打秋千,或者拾子儿,或者踢毽子。
一日,顾瑾之倏然对霓裳道:“你去跟夫人说一声,替我买三桶纸来……”
霓裳微讶,问:“姑娘,做什么东西用得着三桶纸啊?”
“我想编书。”顾瑾之笑着道。
霓裳和其他丫鬟、祝妈妈先是一愣,继而都笑。
祝妈妈甚至道:“姑娘魔怔了!四、五十岁的老翰林,都不敢轻易编书立言的,姑娘叫人知道,定要骂姑娘猖狂。”
顾瑾之知是玩笑话,不以为忤,笑着对霓裳道:“你快去啊!”
霓裳就笑着去了。
她以为夫人听了,自然要说姑娘的。
哪里知道,夫人一听,眼睛都亮起来,惊喜拍手道:“这是好事啊!还有我家姐儿有志气。”
宋妈妈和海棠还在一边附和,说姑娘有出息。
霓裳就瞠目,什么怀疑、打趣的话,再也不敢讲了。
她告诉了夫人之后,又回了顾瑾之这边的院子,偷偷把夫人那边的态度说了一遍。
祝妈妈等人立马噤声,再也不敢拿这件事说笑。
晚上顾瑾之去请安,宋盼儿又问她想著什么书,需要什么跟娘亲说。
“想写本医案。”顾瑾之笑着道,“旁的不需要,纸、墨、笔就够了。”
这些日子,她经常回忆自己前世看过的病例,居然有些渐渐模糊起来。她年纪大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隐藏自己的本事,就决定把记得的,都誊写一遍。
最主要是,她太闲了,闲的骨头疼。
反正她是认命了,女红再也不想学。
她编书也没有任务,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打发光阴。
顾家也不缺那点纸墨给她浪费的。
顾延臻一口茶水喷出来。
宋盼儿就狠狠瞪他一眼。
顾延臻后面的话,只得也憋了回去。
第二天,宋盼儿带着小厮,抬了一箩筐东西给顾瑾之。
买了四桶纸,七八个墨盒,成把的狼毫笔。
祝妈妈等人瞧着都吸气,这些,得要上百两银子吧?
夫人宠孩子,真是没边没沿的!
“这纸,可都是从宁国府运来的,你们裁的时候且小心。”宋盼儿又笑盈盈叮嘱。
祝妈妈只差一头载下去。
安徽宁国府的宣纸,举世有名,那是贵得离谱的。
夫人……居然成桶的买!
“是,是!”祝妈妈舌头打结,连声应了。
顾瑾之在一旁笑。
准备齐全之后,她就每日开始写。有时候记忆如泉涌的时候,一写就是两个时辰不知道停歇,胳膊都肿了。
宋盼儿心疼不已,然后又故意心疼般对顾延臻道:“三爷念书,也这样辛苦吧?”
顾延臻面红耳赤。
他读书,从来就没下个狠劲。
他们这样的人家,读书是条路,却也不算唯一的路。家里的田产下人用不完,做个纨绔子弟也无妨的。
顾延臻聪明是有的,否则不能中了举人。只是性子太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