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240)

  宁夫人见状,亦跪下大哭不止。

  安静的坤宁宫,顿时又哭声此起彼伏。

  好个孝顺的女儿啊,朱仲钧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心里冷笑。

  顾瑾之前世就孤傲,不喜权势。

  没有权势,本事越高越身不由己。

  太后强权压下来,懿旨让她去救治宜延侯,她敢不去吗?

  所以前世。朱仲钧总是逼迫她,一步步往上爬,让别人都做不了她的主,她可以掌控一切,自由自在。那时候,她单纯得叫人又爱又恨。

  悠长凄惨的哭声中,朱仲钧独自想着心思。

  太后的心,被宁氏母女哭得揪了起来。

  她看着顾瑾之,想说点什么,又不忍心。

  最终。她微微阖眼。

  “你们先回去吧。”皇帝声音猛然一提,“坤宁宫正殿,岂容喧哗?常顺。送宁夫人出宫。”

  宁夫人呆住了,都忘记了哭。

  宁萱的眼泪也收住了。

  她抬眸看了眼皇帝。

  皇帝声音虽然高,可神态里带着几分怜悯,宁萱心头一跳。

  她知道自己的孝顺,感动了皇帝的心。

  她的目的达到了。

  皇帝会有后招的。她们只需要会见安心等待。

  她搀扶着母亲,出了宫门。

  路上,她心田放佛荡漾着什么,有汩汩清泉流淌。

  等她们一走,皇帝摇头,对太后道:“……萱姐儿小时候懂事。如今心思却越发阴私起来。明知您为难,还故意说什么减寿十年。眼里没有君王,只有小情。令人惋惜。”

  “忠孝”二字,自然要忠君在前,仁孝在后。

  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先想到了不是忠君,再孝也是有限的。

  朱仲钧在底下听了。虽然知道皇帝所言乃是这个时空的主流观念,心里到底冷了一下。

  直到这一刻。他真正不喜欢这个时空了。

  自由,有了责任和义务,往往更加有保障。可责任和义务不是从人性发出的,而是扭曲的君臣贵贱,自由的保障本身就是个伪劣品。

  那自由还有什么意义?

  他回眸打量了眼顾瑾之。

  她已经在这个时空生活了十三年,她抱怨过吗?

  安静的女孩子,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纤长浓睫轻轻闪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朱仲钧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太后听了皇帝的话,轻轻叹了口气,表示她也很扼腕。

  这声叹气,让朱仲钧的思路转了回来。

  “到底见识短了些。”太后评价宁萱,“有些急功近利。也不能怪她的,你舅舅都病成了那样,她做女儿的,难免心焦失态。”

  心焦是可以的,君前失态却是不行的。

  皇帝笑了笑,不再多言。

  而后,大殿里又静了静。

  顾瑾之就起身,道:“陛下,太后娘娘,时辰也不早了,城里快要宵禁,民女告退。”

  太后和皇帝又是一愣。

  她这是铁了心不救宁萼啊。

  到底是真的不会,还是那口气没有顺过来?

  “小七,宜延侯的病情,的确没有其他法子?”太后忍不住又问了句。

  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皇帝也想问。

  “太后娘娘,的确是没法子了,而且也民女不敢。”顾瑾之道。

  皇帝和太后也微微蹙眉。

  朱仲钧心里微微笑了笑。

  “岂有不敢一说?”太后忙道,“小七告诉哀家,哀家定为小七做主。”

  顾瑾之道:“民女先前看到了宁侯爷的病,本着大夫济世救人,毫无私心实言相告,却引来恶毒揣测,不仅仅中伤民女,还诋毁民女一族,叫民女先人也被人说长道短。这样还要民女下手去救,岂不是又要被人说趋炎附势,毫无骨气?只怕明日,民女不孝不仁,就要传遍了天下,这叫民女如何面对顾氏祖先?

  此其一不敢。

  宁侯爷讳疾忌医,不信任民女,如今病入膏肓,已经无力回天。民女就算出手,也只能保他三五年寿命。依着宁侯爷往日性情,恐又揣测民女藏私,不肯倾囊相授,故意叫他受苦。

  到时候,又添一层怨恨,此其二不敢。

  宁夫人和宁小姐去民女府上救治,民女早已说的清楚,宁侯爷之疾,再求医已晚。民女出手,也只能和众位大夫一样,拖延宁侯爷几年性命。民女去不去,都无关紧要的。

  可宁家小姐不信。到宫里哭诉,指望太后懿旨,强行逼迫民女出手。在坤宁宫面前,民女一再表白实情,她们仍是不肯接受,一再用仁孝施压。既不信大夫之话,又求大夫救命,真叫人为难。治不好,又怪大夫不肯尽力,以后每每都要在太后面前诋毁民女。惹了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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