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282)
丁郎中是病人家请来看病的,不是在此教学的,他年纪如此大,常年行走于权贵官宦人家之间,自然懂得分寸。刚才貌似在训斥徒弟,其实是借训斥徒弟敲打沈夫人而已。
说了几句,他便住了嘴,对沈立文和沈夫人道:“沈大人、沈夫人,老朽是赞同夏郎中的诊断的。沈大人这病,看似邪热,实是阴寒。老朽觉得夏郎中的药方,开得极为对症。便是老朽来开,也不过如此,甚至不如他高明。”
沈立文虽热地难受,但神智还在的,刚才的几场争执,他都看在了眼里。此时丁郎中既如此说,他便挣扎着起来,对丁郎中一礼,又对夏衿作了一揖:“劳烦二位为我诊病,我夫人刚才失礼之处,还望夏郎中恕罪。我在此替她赔个不是。”
沈夫人也忸怩上前,给夏衿行礼道歉。
即便是看在罗骞面上,夏衿都不会跟他们计较。更何况她这伪年纪,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学医,真不是一蹴而就的,哪怕你是神童,也得经过许多医案的经验堆砌。这也是二十一世纪中医干不过西医的原因。西医都是批量生产,四、五年就能出个医生;而中医,没个十来年却不能出师,即便出师,也不一定能看准了病。所以沈夫人不信她,她也不如何生气,毕竟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岂能草率行事;而丁郎中、谢郎中的口碑,是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她根本比不了。
丁郎中见夏衿丝毫没有倨傲之气,反倒跟沈夫人说,很能理解她的做法,不由得暗自点头,觉得这年轻人不光医术高明,便是心性都比自家那徒儿强上不少,这着实难得。
“既如此,那便照着夏郎中的吩咐,把药煎了放井里散凉吧。”沈立文又吩咐下人道。
下人连忙去煎药。
趁此机会,沈夫人又去拉住罗夫人的手,真挚道歉。
罗骞此时嘴角微翘,似乎心情极好,望向夏衿的眼眸更加深邃明亮。
夏衿的药方很简单,就是附子、干姜、人参、甘草四味药,所以不一会儿下人就把药抓了煎来,又照着夏衿的吩咐,把药用桶吊进了井中湃凉。
“夏郎中,这又是何缘故呢?”谢郎中见状,向夏衿问道。
“病人阴寒正盛于内,骤入热药,寒热相激,容易呕吐。此时用药液温度与药物性味相反的反佐之法,温度顺其假象,则更易于病体接受。”
“受教了。”谢郎中拱了拱手。
夏衿看这谢郎中虽然态度甚好,但还是有些疑虑的样子,似乎要看到医治结果才能做到真正心服,她也不在意,待得下人将湃凉的药端进来,闻了一下,确定药并无错之后,便让沈立文服下。
沈立文服下药后,大家都眼定定地瞅着他。
一会儿之后,原先总感觉热得受不了,需要开窗扇风的沈立文,却渐渐地感觉到冷了,躺下盖上了被子,过阵子更是冷得发抖,牙齿嘎嘎有声,连声吩咐下人拿厚被子来。
谢郎中却相反,额上竟然渗出汗来。
沈夫人看到自家相公服了药后,并不像她说的火上浇油,热得发狂,反而变得这么怕冷,她的脸色又是一变。
刚才夏衿解释了,又有丁郎中作肯定,她也信了。但现在眼见得确实如此,夏衿用活生生的事实说明了她是对的,沈夫人想起来又是一阵后怕。
此时见丈夫索要厚棉被,她忙向夏衿问道:“夏郎中,这该如何?”
夏衿不由得有些好笑,一点下巴:“予他罢。”
沈夫人这才让下人去拿棉被。
结果盖了两床被子,连头都蒙上了,沈立文还是冷得瑟瑟发抖。L
正文、第一百五十五章 名显
沈夫人见此,又不安了,问夏衿:“他这么冷,不会有事吧?”
沈立文服药后的反应,都在夏衿意料之中,她自然笃定不会有事。但为安沈夫人的心,她上前道:“我拿个脉。”
结果沈立文冷得连手都不肯伸出来,只嚷嚷说冷。
“再煎一副药来。”夏衿道。
“快快,快去。”沈夫人见不得丈夫难受,连忙催促下人。
沈立文将那副药服下,渐渐的,人不畏寒了,还微微地出了些汗,额上的热也退了,神情也安定下来,躺在床上,竟然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沈夫人喜极而泣。
这几日,沈立文难受得都没能合眼,现在能睡着,就算是病好了大半了。
罗骞提议:“咱们出去吧,别打扰表姨夫歇息。”
男女有别,罗夫人早已退了出去。但夏衿是郎中,还扮的男装,不能马上走,还得给沈立文把个脉,确定其确实已无事了,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