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208)

  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一贫如洗,我们能甘心吗?现在不过是买几亩田地,就有人眼睁睁地盯着,闹得天翻地覆,还嚷嚷不公。我们才觉得不公呢。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不就把二弟那些小妾都遣出门去,以后再不许乱花钱;要不咱们就分家!”

  大太太的声音掷地有声。尤其是最后那“分家”两个字,更是珠圆玉润,说得清晰无比。

  “分家就分家!”夏正浩怒了,“私吞家产,还振振有词,胡搅蛮缠,东拉西扯,简直不可理喻。我纳小妾怎么了?才子佳人你懂不懂?读书人,哪个不是华服美婢,风流倜傥?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如此俗不可耐?即便有些花费,也是我爹娘允许的,又不是花你的钱,你着什么急?”

  “再说……”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花这些钱,也不是白花。要不是我交游广泛,结识的贵人多,苛捐杂税又岂会才交那么点儿?上门找麻烦、敲竹扛又怎会避开夏家?你算算一年下来府上能省多少钱?

  倒是你们,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两人不知往口袋里扒拉了多少银子,在外置的那些私产,只是你们私吞的一小部分吧?别以为我读书读傻了,不知道你们做的手脚。”

  说到这里,他满脸不耐,挥着手道:“行了,少废话,分家吧!早分早好,免得被你们搬空了,最后只剩一个空壳子!”

  “咣当”地一声,一个茶杯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面红脖子粗的几人这才转过头来,望向老太太。

  而老太太此时坐在那里,“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见大家都望将过来,她才捶胸顿足地喊道:“不许分,老娘我还没死呢。不许分,听见没有,不许分……”

  “娘!”夏正慎和夏正浩同时开口。

  听到对方叫唤,他们都望了对方一眼,继而又恨恨地同时转开。夏正浩鼻子里还轻哼了一声。

  夏正慎抢先开口:“娘,要是不分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我每日早出晚归,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二弟却花天酒地,不停地往外花钱。我赚的钱还不够他花呢。他上月去了一次省府,这个月又在城里参加了两次诗会,三、四十天的功夫就花了三十多两银子。这还不算府里他那房人的花销呢。一年下来,您算算他得花多少钱?

  偏仁和堂自三弟离开后,生意就大不如前,刨除给郎中、伙计的月钱,上个月才赚了二十七两。照这样下去,坐吃山空,咱们家眼看着就要完了。反正这样的日子我是不想再过下去了。分开来,眼不见心为净,他便是一夜之间把家里的钱全花光,那也不关我事。”

  夏正慎话还没说完,夏正浩就怒道:“春天诗会多,所以花销大些。即便花了三十多两又怎么的?大嫂上个月,给袗姐儿打的首饰就不止三十两银子呢,更别说她自己头上戴的金簪,足足三、四两重。那这钱又怎么算?”

  “……”

  两兄弟,你给我算一笔账,我给你算一笔账,就这么一来一往,吵得不可开交。

  夏正谦在旁边则听得目瞪口呆。

  以前夏正慎总说府里穷,花费大,所以除了每个月固定的月例银子,舒氏回娘家买两盒点心,都得自己掏钱,更不用说一年四季的穿戴花费了。

  夏正谦自己一年四季没一天得空,整日在外面忙碌给人治病;而舒氏只求个安稳日子,只要老太太不三天两头找她的茬,便是吃糠咽菜她都愿意。所以夫妻俩根本不去计较府里的开销,只要不饿肚子就行。有时候脑子里偶尔往那处想一想,也以为夏正慎精打细算,只是为家里置产,并未多想。

  却不想这两位哥哥,一个花钱如流水,一个月的开销抵得上三房一年的花费;另一个则跟老鼠似的,不停地往自己的口袋里扒拉银钱。

  “别吵了,别吵了,都给我住嘴。”老太太在一边叫嚷,“你们要是不想看我死,就不许提分家的事。”

  却不想夏正慎和夏正浩早已积怨已深,彼此对对方都深怀不满。而大太太和二太太自打从进门那日起,就互相看不顺眼。两人照面不拌两句嘴,就不算完。这矛盾既然闹开,根本收不住场。夏正慎跟夏正浩兄弟俩在那边吵,大太太和二太太在这边吵,直吵得天昏地暗,声音大得快要把屋顶都掀起来。

  “咱们走吧。”夏正谦见状,实在不愿意在这里呆下去,低声对夏祁道。

  “别呀。”夏祁拉住父亲,“大伯和二伯要是真分家,咱们必须得在场。他们分了财产,没道理我们一文钱没有,还倒欠三百两银子的。欠三百两银子倒也罢了,没准以后赡养老太太的钱还叫咱们出,什么责任都推给咱们,咱们可不能吃这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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