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殊绝(38)
房疏答了一声好,便拿起一个钳子,走到那人面前,这是一个年轻小伙子,颧骨有些宽大,看起来有几分憨厚,皮肤黝黑,嘴唇却煞白,他腹部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伤口了,让尔良打来一盆水,给这人清洗了起来,那小伙子痛得几近晕厥,“好痛啊!轻点啊!”
“忍着点啊!”,房疏都快要失去耐心了,慢慢才露出了这许多伤口,肚子像被铁碎片炸成了蜂窝,脂肪层都外翻了,伤口处有灼伤的痕迹。
“你这是怎么伤的?像是火器所伤!”,东西路都没有怎么使用火器,只有中路大量使用了。
“我军后方营炸了,弹出的铁片伤了很多人.......”,那伤兵说话有些吃力,“我躲在一块铁板下,偏偏露了个肚子......”
听后,房疏手顿了顿,依然低着头,尔良都有些看不清他神色了。
他问得有几分小心翼翼,“你是中路军的人?”,又将钳子在一旁灯上炙烤起来,消着毒。
那小伙子点了点头,“是霍大人命人送我们回来的。”
“霍大人?”,有几分激动和隐忍,拿钳子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尔良忍不住开口,“少爷.......”
“嗯,亏得霍大人年少英雄,也挡不住这天降的颓势。”,伤兵眼里的伤痛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失败。
房疏开始要给他夹出铁片,问他:“你们战死的副兵头是李宁吗?”
他刚点完头,就感觉腹部一阵剧痛传来,“好疼啊!可以把我打晕了再取吗?”
尔良一旁看着那外饭的肌理,觉得有些反胃,别过眼,去帮忙给一旁的人换药了。
“小子,忍着点,没有麻药什么!不取就得丢命,也别乱动弹,待会儿把你大肠给夹了出来,我可不管!”
那士兵一听,扭动挣扎的身体立马不动了,身上都痛得沁着细汗,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房疏也极尽小心之能事,才好不容易掏空了这些肉蜂窝,半个时辰之后,房疏额头也是青筋暴起,细汗涔涔。
最后终于呼了口气,他笑了起了,“小子,运气不错,都没有射入脏腑!”
在这秋夜里,士兵脱去了铠甲,衣衫淡薄,却被汗湿透了贴在身上,他听后,胸口剧烈起伏,下嘴唇咬出了血印。
士兵喘了许久的气,房疏赶紧用麻布给他包裹止血,房疏扶起他上半身,慢慢给他包扎,可他身下躺的地方已经渗透了他的血。
士兵有气无力,他也并不知道给他包扎的是何许人也,只说了一句:“大人身上好闻.....”
“是吗,有人总说臭呢!”,房疏嘴角扬起了笑。
士兵笑了笑,“是喜欢的人吗?”
房疏停下了动作,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不是吗?”,士兵有些失望,他慢慢从疼痛中清醒过来,“我喜欢可兰,小时候我总喜欢扯她头发,说她发髻不好看,顶在头上像个犄角......”,士兵笑了起来,黝黑的脸上有些泛红,“其实我喜欢得很,她圆乎乎的脸配上那个发髻可爱得很,生怕她引了其它男孩的注意,就想给她揪乱了,没有其它人看才好。”
房疏默默听着,给他包扎好了,缓缓说一句:“那她一定很讨厌你。”
“哈哈,先生真是巧心思,真的有好几年,她看着我就躲,我都急得不得了,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士兵想起当时的焦灼,心还是无可避免的慌,“不过,去年参军时临走时,她送了我一她亲手做的叶子饼,说让我保重,一路上舍不得吃,最后坏了,然后没法舍不得扔,就把坏了的吃下肚,还闹了好几肚子呢”,他憨厚的脸又笑了起来,继而又笑得凄凉,“她都快十七了,过了十有五年而笄,待字闺中的年纪,想必是许了人家了。”
听得房疏心情都有些不好了,“若是没有,你便回去提亲吧。”
“也不知道回不回得去,真后悔,若是早些时候表了心意......死了不至于留着个遗憾。”,士兵垂着头,看着自己渗血的伤口愣了神,“表了心意又不亏什么!”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情感为何世间如此多善男信女对此趋之若鹜?
每逢读到什么相思红豆,什么直教人生死相许之类的,总是蹙眉,心想男儿应是追名逐利,光芒万丈,切不可被这些缚了手脚。
但他从来也不会表露心迹的人,特别是反对观念,他笑笑就好了。
房疏照顾了他,有些疲乏,唤了尔良回帐休息。
房疏回房的脚步多了几分轻快。
“霍大人没有死。”,尔良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他死或没死与我有什么关系?”,房疏舒缓的脚步又沉重起来。
“喔,那少爷今天还要不要捏着您那个锦囊半夜也不入睡了?”,尔良看了前几天房疏的状态,着实是有些担心,就那来驿卒送来了信件后,少爷问副兵头死讯,得不到回答,虽然对此事绝口不提,人却失了精神气,晚上就拿出到个锦囊拿捏半天,像失了魂魄,成了活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