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919)
世子夫人叹了口气,捏着帕子作拭泪状:“大姑娘来看他一眼也好。大夫说大爷的qíng形不好,只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石大小姐沉了脸:“为何?新君并无追究的意思,哥哥可是石家的亲骨ròu!”
“大姑娘误会了。”世子夫人忙道,“家里人都心疼他的,只是……他这病,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靠米汤吊着,早就不行了。可米汤又不是饭,这都熬了两年有余了,已经是qiáng弩之末。国公爷昨儿还哭了一场呢,已经吩咐下去,预备后事了。”
石大小姐沉默了,过了好一阵子才道:“我要去看他。”
世子夫人亲自陪她去了继子住的小院,那是临国公府偌大宅子的角落里一个偏僻的小院,门窗都透着旧色,院中只有几个粗使仆妇侍候,屋里倒是有个大丫头。石大小姐认得她是继母的陪嫁之一,神色略缓和了些,只是进门一见到静静躺在chuáng上的亲兄长,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石家长孙在chuáng上躺了两年,瘦骨嶙峋,整个人仿佛缩了一圈,脸上透着青灰色,呼吸极微弱。石大小姐见了,就知道他是真的快要死了,想起过去兄妹俩风光肆意的年月,就如同做梦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脸上的泪水gān了,才沙哑着声音对继母道:“我去了,还请夫人好生送他一程,也不必大办。他这辈子得意过,也委屈过,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
世子夫人点点头:“放心。”她也是世家出来的闺秀,该尽的责任是不会推脱的,横竖这继子继女已经碍不着她了。
石大小姐站起身,无意中扫过屋角,发现那里的长榻上躺着一个人,因对方从头到尾都不出声,她也就忽略了,如今才想起,那正是害得自家亲兄长成为活死人的罪魁祸首!
“贱人!”石大小姐从牙fèng里挤出两个字,狠狠地转向继母,“你们怎么还没弄死她?!居然让她跟哥哥待在一个屋里!有她在,哥哥就算能好起来,也要气病了!”
世子夫人讪讪地道:“这是国公爷的意思,我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石大小姐气愤难消,她眼下虽是出家人,却是为避祸才剃度的,从小娇养成的脾气还未消失殆尽呢:“这门亲事根本就不该结!若不是娶了她进门,祖母如今还活着呢!”
“谁说不是呢?”世子夫人小声嘀咕。如今临国公与世子也后悔得很,早知道章家女儿能入主中宫,他们何必为了巴结先头的昭宣帝求来这门不合宜的婚事?如今白白葬送一个老妻,一个孙子,还有一个做了皇妃的孙女,又得罪了逸王和章家。新君登位,满京城的勋贵都动起来了,要将自家子弟送上去为新君尽忠,只有石家没动静——不是他们不乐意,而是宫中早有话递下来,让他们安心在家待着,别指望朝上的差事了。
临国公父子三人的官职早就被抹了,原本临国公还指望两个儿子孝期满了以后,可以再谋起复,如今是希望全无。为此他们更加怨恨沈昭容,若不是因为她,石家怎会沦落至此?!
她们的话,沈昭容从头到尾听了个全,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冷笑着转过头去。若不是他们qiáng行求娶,她又怎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石家害了她一生,如今倒怪起她来了!白眼láng就是白眼láng,是靠不住的!想到自己先前好不容易托人递出去的信,沈昭容略略打起了jīng神。
石大小姐再看了一眼兄长,流着眼泪低头出了房间,回身对跟出来的继母道:“我要走了,国公爷与世子,还有二老爷二太太只怕都不待见我,我也不想碍他们的眼。只是屋里那个贱人……”她顿了顿,“她名义上还是哥哥的妻子,若哥哥不行了,她凭什么还活着?!但若让她与哥哥葬在一起,哥哥定是不愿意的!还望夫人想个稳妥的法子才好。”
世子夫人道:“原本也想过的,只是如今却用不着了。大姑娘不知道,那贱人的父亲新近续了弦,原说是个寡妇,过了门后才知道是犯了七出,被婆家休弃的。姓沈的去找媒人晦气,被人打断了腿,如今躺在家里动弹不得,家里都由填房说了算。就是这个填房,说我们家欺负他家姑娘,要把姑娘接回去,连嫁妆也拉走。国公爷说,这样也好,从此断了关系,就算逸王知道了,也怪不到石家头上。我已经命人告诉他家,今儿傍晚来接,省得大爷有个不好,她平白得了戴孝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