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308)
朱文至自己正有心事,又与章家亲近,倒没觉得有什么,胡四海却很是不满。在他看来,这是章家仗着对太孙有恩,便妄自尊大了。只可惜他对朱文至说了几次,都被驳了回来,只能自个儿郁闷。胡四海甚至开始怀疑,当初走投走路之下,不得已向章家求救,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他可是早就质疑章家的忠诚之心的,如今脱了险qíng,生活也安顿下来了,仔细一想,章家可真不够诚心,连冒险送封信去北方都不乐意。想当初,沈家可是连亲生骨ròu的遗骸都舍了,就连大逆不道的李家,也放弃过一个得宠的妾呢!
明鸾对胡四海的不满心知肚明,却完全没放在心上。太孙朱文至这人既没魄力,也没能力,就连势力都没有,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谈何东山再起?既然是个没希望的人,她gān吗还要忌惮他身边一个没脑子的太监?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家长辈的看法,她连朱文至都不理会呢!不过还好,朱文至这个人虽然软弱了些,却还没糊涂透顶,没有因为胡四海的谗言就对章家生出怨言。看在他的好态度份上,明鸾也稍稍改善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尤其是近来沈家人大大减少了拜访章家的次数,她的心qíng好了许多,怨气也少了。
沈家人之所以会减少了上章家门的次数,多少跟沈儒平新近的差事有关。他如今同时肩负着巡山与打扫猪圈的职责,每日都臭不可闻,苦不堪言。他本不是个蠢人,时间一长,如何看不出这是章放在敲打他?只看章家其他人的态度,便知道无法bī迫章放改变决定了。痛定思痛之后,他便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每日上山转悠,拣些柴火回来,顺便检查几处容易滑坡的地方,猪场那头,也踏踏实实地扫了几日。终于有一天,百户大人听说他是章总旗的表弟,本身又有差事,打了个哈哈,便放他回去,改派其他人接任。他总算得脱大难,松了口气。
回到家,沈儒平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出来后觉得肚子饿了,便叫妻子去做饭。杜氏却抱怨道:“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章家是怎么回事?一直没送粮食过来。”
沈儒平手中动作顿了顿,问:“昨儿不是领钱粮的日子么?你没去领?”
“领是领了,但那都是陈米,有一股怪味,如何吃得?”杜氏看了丈夫一眼,“要不……咱们再去章家看望看望大姐?章家如今比咱们富足得多,不缺这点白米。”
沈儒平想了想,叹道:“罢了,咱们自家有米,还怎么向他们讨?不是有钱么?到粮店里买新的就是了。别家未必都是陈米,咱们会分到这些,不过是那些势利小人看出章家不待见咱们,便趁机落井下石罢了。说来以往也是我糊涂了,只当章家忌惮大姐的两个孩子,会对我们一直忍让,没想到他们恼起来,明面上还是笑吟吟地做好亲戚,暗地里却袖手旁观,任由别人欺负我们,叫我们吃个哑巴亏。”
杜氏气愤地道:“依我说,这都是大姐无用之故!但凡她身子争气些,也不会至今还卧chuáng不起,半句好话也没法替我们说了!我看我们还是别再指望她的好,不如再想想办法找到太孙的住处吧?咱们好歹养了他几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我们受苦的!”
沈儒平却发愁:“打听了几个月,也没打听出来,还能想什么办法?若太孙是个知恩图报的,几个月不见咱们,也该自个儿找上门来了。他如今半点动静都没有,可见已是弃了我们。谁叫章家如今势大呢?”
杜氏恨恨地道:“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láng!为了救他,咱们的儿子做了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咱们夫妻养了他三年,还将女儿许给了他,结果他一有了新靠山,就对我们不闻不问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救他才是,你大姐好糊涂!”
沈昭容在门外听到这里,便放下了掀帘子的手,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中。母亲的话让她气愤,也让她不安,太孙朱文至确实已经好久没跟他们一家见面了,难道他都不关心么?
提起姑母沈氏,沈昭容又不由得想起了那封信和那根簪子,心中黯然。好不容易送出了信,自家却yīn差阳错地来了德庆,大姑父章敬得到消息后,派人赶到东莞,能不能打听到他们如今的下落?姑母费尽心思送出去的信凝结着她们姑侄俩全部的希望,但愿最后不要落空才好……
此时此地,在四百里外的广州码头,曾一度出现在梅岭上的斗笠少年眺望江上的景致,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心里想着什么。过往行人都被他脸上的伤疤吓到,纷纷走避,但他却仿佛完全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