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957)
“我来寻父亲就是为的这件事。”沈宓道:“稷儿让人盯了柳家几个月。也暗查了近五年以来经手的所有政事,都未曾找到什么有力的突破口。显然他入了内阁之后。便已经独善其身,防着日后这一手了。”
“他要是连这点机警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被挑中主持诬蔑陈王谋逆这样的案子?”沈观裕边说边起身从后墙多宝阁上取了个茶叶罐下来,沈宓见了连忙接过来替他沏起了茶。他接着道:“可是越是机警的人,往往就越容易让人找到破绽。因为他所紧张的地方,往往便是他的软肋。”
沈宓将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他如今在内阁之中只有始终保持中立的于罡可以争取共进退,我想他现如今最担心的莫过于受到诸阁老等元老排挤,而最要紧想办的,恐怕是如何替皇上稳住这局面,甚至是借这股东风替皇上集权。
“但我眼下,却着实找不到可以利用的现成的良机,若要设局等他步入,污了我这双手倒又犯不着。父亲与柳亚泽交手机会比我多得多,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沈观裕挑了挑眉,顺手往冰盆里投了两块冰,不回答他,却转口说道:“听说你女婿前儿个又献了把前太师丁勖绘的折扇给你?”
沈宓微讶,片刻后凝起眉来:“父亲怎么知道?”
沈观裕手指轻敲着桌面,垂眼觑着他,露出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表情。
沈宓有些郁闷。
太师丁勖原是皇帝的恩师,是极有名的书画大家,连已然在书画界混成了大师的沈宦也对其十分推祟,他的扇面已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
他本已告老,只是后来皇帝登了基后又请他做了赵隽的老师,虽不是日日随侍身边,却也是隔三差五就要进东宫讲课授业。赵隽出事的时候丁勖正值重病期间,皇帝看在其是太师的份上并未降罪丁府,但后来丁勖不久过世,他的两个儿子也相继被罢黜免了职。
因着这缘故,丁太师的画作也多了层禁忌之色,近年来都转为了地下买卖。
这把折扇乃是赵隽前不久看到韩稷转送进宫的沈宓亲笔作的奏疏后,从地底的暗格里拿出来拿给韩稷,又让他转送给沈宓的,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没想到沈观裕竟然占起他的便宜来。
他皱眉道:“你不是也有女婿吗?”怎么不去敲诈杜家?
沈观裕道:“你不是有事求我吗?”
沈宓很无语。抿唇半刻,唤来葛舟:“把前儿姑爷送的那把扇子拿过来。”
扇子很快拿来。沈观裕捧着郑重看了一会儿,转身将之锁入斗橱,然后拂拂衣襟,抬步便往门外走去。
沈宓连忙起身道:“您上哪儿去?”
他负手在门槛下回头,漫声道:“去转转。”说罢慢条斯理出了门。
沈宓满心期待他能拿个主意,没想到他拍拍屁股就走人,心下不免气结,遂也端着他未曾动过的茶咕咚喝了个干净。
沈观裕只带着林安,驾着马到衙门。拿起下头递上来的卷宗看了看,然后抽出郑王涉嫌弑兄那一桩,慢条斯理地又出了门,进了乾清宫。
皇帝正在天井里打五禽戏,沈观裕到了跟前,说道:“臣方才仔细看了看郑王的口供,觉得还有些不够详尽之处,现请奏皇上允准老臣进王府再当面做个核对。”
皇帝沉呼了一口气,说道:“去罢。”
事情拖了大半年,他也被磨得失去了耐性,眼下郑王若无法脱罪,那储位便一日不能立,真凶不找出来,那么他这皇位也一日都坐不安稳。虽然据他查得的线索表明,种种迹象都指向那夜出入过华家的韩稷,但他要的是证据,证据!
有了证据,他就能将韩家剥下一层皮来!
韩稷如今已然成了沈观裕的孙女婿,沈观裕自然不会把自己孙女婿给供出来,不过近来朝上替郑王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他已然感觉到了一些暗涌,沈观裕既是主动提出要去郑王府,那么就让他去也好,万一捉到他意图逼供的把柄,不也正好将他们父子从如今的位置上调开么?
这么想着,他就愈发缓和了口气,“好好跟他说,若能一次说清楚,对朝廷好,对他也好。”
沈观裕答应着,又悠哉游哉地乘轿去了郑王府。
郑王府门前负责看守的羽林军见着皇帝的旨意,躬身放他进了去,才进了端礼门,郑王便已经从承运殿里迎了出来。
“先生!”他潸然到了阶下,撩袍便要跪去:“先生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