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942)
他也曾试过易地而处揣测他的心态,然而每每到半路便已坚持不下去。因为骆威回来后这两个月,暗地里一直在查他与什么人联络,他私下做些什么,竟然很容易查到他已然与顾至诚董克礼等人计划着给陈王平反,同时复立废太子。
他做下这一切,立谁当皇帝是次要,主要还是要给陈王平反,给自己认祖归宗的机会。
同时骆威也查出来,沈宓与华钧成之所以在楚王劫人之后对韩稷态度大有转变,乃是因为他们应已知道了他身世的缘故。
他因此很愤怒,怒他这个当爹的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这一切的人,他想质问他他有哪里对不住他,他竟然连这一点尊重也不给予他!
可是他竟然又问不出来。
他自然是有对不住他的地方的,鄂氏打从他还在襁褓里便给他喂毒,喂了足足十五年,他这个当爹的,竟然一点也不知情,竟然还相信鄂氏一切都蒙在鼓里!现在看来,清醒的是他们,而自作聪明反过来被蒙的人是他。
如此一来,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寻他说这些了。
每日里除了从骆威处听得他的行踪,他并没有再明面插手过他的事,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忙什么。
韩稷见他不语,倒是也静默下来。
他知道他已然了解一切,现在是他们相互都知道对方的事,但无论找哪句话来开这个口都无法做到若无其事。
但该说的总是要说的。
他清了下嗓子,说道:“有件事我想问问父亲。”
“问吧。”魏国公顺手将杯子放在石桌上。
韩稷望着他,缓缓道:“我想知道,我究竟是姓韩,还是姓萧?”
魏国公看了地上青草片刻,平静地回过头来:“姓萧。”
韩稷身形未动,但清亮的双眸里却无可抑制地闪现着火花。
他双拳略紧了紧,又松开道:“那么,请问父亲,我又是怎么来到韩家的?”
魏国公直起腰,朝远处的骆威打了个手势,很快,整个中庭里都不见了人影。
“十九年前陈王府遭遇灭顶之灾,我于火场之中找到你生母陈王妃危急而临产,她过后将你托付给我,让我无论如何要抚养你长大,我答应了,连夜将你带回京师。正好太太那时候也才刚刚生下我们的孩子,而那孩子福薄,出生不到三个时辰便夭折,连我都未曾听到他哭上一声。
“太太生产那会儿十分凶险,我担心她知道这噩耗后身子受创,便将你恰恰代替了那个孩子,又趁着太太休养之时迅速处决了所以经手之人。
“我以为这一切乃是老天爷的安排,却没想到世上的母亲都有副火眼金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查到了你的身世,认出来你并非她所生,然后开始给你下毒。而这一切,我全然被蒙在鼓里。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事实上,他把身边人当傻子,最后却证明真正的傻瓜是他。
他平静地述说着,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会面对他的疑问,不带丝毫波澜。
韩稷对这些也似在意料之中,他并未多做思索,又问道:“父亲与陈王妃的交情,深到了可以托付后事的程度吗?父亲为什么会提前知道陈王府有难的消息?既知陈王府有难,那么陈王在进宫之前,父亲为什么不设法劝阻?”
他从没打算过要质问他,只是不知怎么地,话一出口又似变成了质问。
魏国公目光下滑,落在脚尖前一根尺长的迎春藤上。
他伸手将它托在掌心:“那个时候,她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会给她。你是她的骨肉,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第487章 接纳
他声音低沉微哑,听着像是深秋里缱绻不舍的风。“而我会知道陈王府有难的消息,则是因为出事的头天夜里,中军营忽然收到了先帝的密旨,让我们老太爷翌日子夜带兵潜伏宫外。
“老太爷察觉有异,推说大营里正在训练新兵,而后先帝便调遣了鲁王府东宫以及宫中侍卫及羽林军共计上千人埋伏在乾清宫四周。最后,陈王在受缚的情况下,仍以一人之力击杀侍卫数十人,一度险些击中先帝,最后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调来弓驽手,方才将之击败。”
韩稷红着眼眶,站起来,“你既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提前知会陈王?”
“因为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魏国公一手扶膝,侧过脸来,一双眼像是要盯进他心底里:“我没有伟大到因为知道他将有不测便立刻产生去与皇帝做对的地步。事实上,先帝为了这一日,早已经事无巨细算得滴水不漏,我就是提醒了他,他也逃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