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70)
从惊吓中回神,有脑子清明的才发现,原来席卷而至的不是水làng,是密密麻麻的鱼。
各种鱼类,完全看不出是都是什么鱼,大的有两臂长,小的只有巴掌大,成群结队,呼啸而过,远远看去遮天蔽日。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鱼,扑到竹筏前才分散开,把筏子团团围住。
如此颠簸,可红尘连衣角也没乱一下,跪坐下来,低下头去,看着竟好像在和那些鱼沟通。
厉王看到最前头,鳞片发红的大鲤鱼,忽然想,也许它真是龙王派来的使臣。
女孩儿也的确能和龙王沟通。
三嗔大师同样没想到,这姑娘真有此等本事,他也半信半疑起来……难道这条小小的水溪里,真有龙王存在?
他修行多年,当年拜求神佛时,神佛没给他庇佑,于是他从此不信神佛,这一次会动手脚,也不过是为了普济寺,为了跪在河边充当祭品的一女子。
若他真信神佛有灵,恐怕也不会故弄玄虚,在这等祭祀场合胡来了。
好半晌,红尘才起身上岸,挥毫泼墨画了一道符,递给厉王。
“殿下,您拿着这道符回去,只要回到京城,到时候龙王自然会护送水中的幽魂返乡……安葬的时候,除了衣冠之外,最好有一些对逝者意义重大的物件陪葬。”
她说的很郑重。
这话若是别人说,厉王一定当对方在敷衍了事,可今天见到如此神异的场面,他也就信了,小心接过收好。
红尘心里一松,才想问问既然已经不能活祭,那这些俘虏要怎么处置,就见厉王一挥手,让那些侍卫,那溪水边上的女子都拉过来,依旧跪在前面。
他的眉眼冷硬,口气也硬。
“既然龙王不接受你们,那你们只好给我的兄弟们陪葬。”
红尘:“……”
她忙活这半天,难道就是这么个结果?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堂堂一王爷,怎么就和这几个女人较劲上了!
“殿下,今日杀生不详。”
“放心,天快黑了,我可以容她们活到明日太阳初升。”
辛苦这么半天,就是现在的结果!红尘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为何非要她们死不可?”
厉王冷笑,顺手把自己腰间的长刀拔出,细细擦拭,一字一顿地道:“姑娘可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这一个,陈州知府的女儿,那个,是个宗室小姐,还有她,乃是河洛郡王的小妾,多是勋贵子女,世受皇恩,享尽荣华富贵,她们从贼,岂不更可恶?”
红尘皱了皱眉。
她心中其实也恨,huáng莽之乱,陈州几乎被夷为平地,家家户户被屠戮一空,当年好些女子,在家人死绝之后就自尽全节而死,据说皇帝逃离之后,听闻陈州被焚,问当时的qíng况,探子只回了一句,白骨埋城池!
为了剿灭逆贼,厉王麾下将士,死伤惨重,也难怪他生气。
红尘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这些女子无辜,但她今天做得事实在太多,厉王固然心存感激,却也戒备,犹豫了下,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劝。
一时沉默,忽听溪流中有琴声传来。
琴声略有些萧瑟,先是哀叹,随即转为激昂,似是哀悼,又像是给水中的英灵们送行。
红尘的qíng绪顿时被很好地安抚。
不只是她,周围的人,听到琴声,也不免侧耳,岸边静寂,那些激愤,痛苦,似乎随着琴声淡去。
厉王闭上眼睛,表qíng也没那么震怒。
不多时,琴声才停了,红尘看过去,就见她家林师兄,青袍广袖,乘坐一叶扁舟,顺流而来,这会儿已经靠岸。
薛柏桥远远看见,就咋咋呼呼地叫唤。
林旭却只当没听见,上了岸,先向厉王见礼,看了一眼那些跪在地上,已经麻木的女人们,叹道:“这些人,只有三人被bī无奈,曾向我国将士出手,无论何等缘故,自然应该抵命,但其他人……”
又叹了一声,他摇摇头,“狂贼一向凶逆,当时陈州驻军三十万,后又有二十万朝廷大军来援,我大周五十万大军,尚且不能守城,连陛下也受伤弃城而走,朝廷七次征讨,铩羽而归,现在殿下以没有违逆贼人来指责这些女子,又置那些公卿将帅于何地?”
厉王一怔,沉默下来,怒气却是散尽了,良久才道:“……也罢,送回京城问罪,若是陛下恩赦,我也无话可说,若是她们领了死罪,我便请人将她们安葬,保证清明寒食,都有香火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