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11)
沉默总能让恶意发酵,权微皱起眉头说:“耍我是吧?”
这人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但肢体状态放松,没有攻击的征兆,章舒玉并不怕他,他答得一派坦荡:“没有。”
权微一脸冷漠:“那你故意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是几个意思?”
又绕回来了,而且意思还能有几个?这应该是方言的表达差异,章舒玉只能尽量意会,他本来打算从长计议,蒙面人要求援信,而他要赵叔和伙计的消息,可这样鸡同鸭讲、相互试探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因此这醒来之后的每一刻都是赚来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珑溪那趟送信的路足够长教训了,章舒玉心想他要是一开始能顺从内心的疑问,不顾一切地向应绍丘求个明白,之后的一切或许都会变得不同。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一介草民,不像英雄那样担得起数百条性命。
只可惜覆水难收,就像蒋寒最后那句“早知如此”无法成立一样,无论怎样假设,他这一生都只会有一个结局,但吃一堑长一智,他不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章舒玉做决定向来很快,目光再抬来里头就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你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交谈只是浪费口舌,带我来这里的人是谁?我想见他。”
神经病年年有、今天特别多,权微立刻露出了一种看傻子的表情,他是个大爷脾气,不对人吆五喝六就不错了,哪里受得了别人对他指手画脚。
权微手指一紧,扯着顾问的领带将人提了起来,笑得有些挑衅:“谁带你来的、你想见谁,这都跟我屁事不相干,我的问题呢,就是你这个人的服务很有问题,很会装傻是吧?送你一个投诉怎么样?你别告诉我这句话你也听不懂啊,杨桢。”
投诉?章舒玉心说我确实也听不懂,可杨贞?臻?还是甄?是谁?
对方叫了一个陌生的人名,可是方向却对着自己……章舒玉浑身一震,从这里醒来后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伤口处却毫无痛感,这反常让他心慌,并且这种无缘无故的心慌持续加剧,慢慢竟然让他感觉到了脊背发寒。
要是章舒玉知道现在的流行用语,大概可以用上一句“这是来自世界的恶意”。
牙商平生走南闯北,知道人们的相貌、服装、房屋和工具都可以不同,但有些东西却又能神奇的契合,比如素不相识的两人形如同胞,天南地北的寿山石一模一样,可是章舒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会有另一个他自己都没听过的名字。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他确定自己很清醒,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认错了人。章舒玉强行镇定下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你怎么知道,我、我叫……杨贞?”
权微懒得跟他废话,不耐烦地用另一只手提起杨桢衬衣上的胸牌晃了晃。
章舒玉垂下眼帘,就见自己右边胸口位置的衣服上贴了一块像是盖了层水精的小扁牌,左边印着一个小图案,右边分上下两层写着字:杨桢,置业顾问。
这种牒引一样的东西让章舒玉愣了片刻,然后目光不经意放远,就看见了自己那条从黑色的敞口裤脚下露出来的左脚腕,有些瘦、青筋显露,皮肤干得起了层皮屑,可是上面一点伤疤也没有。
这画面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章舒玉忍不住眼前一黑,终于被这怪力乱神的遭遇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腿曾经被黑熊撕咬过,牙印和撕扯的瘢痕让人望而生畏,中原最顶级的去腐生肌散也没有疗效,后来别人提起章家的大哥一表人才,后面总会跟一句可惜,所以章舒玉比谁都清楚,这不是他的腿!
这个人叫他杨桢,身上也写的也是杨桢,那章舒玉呢,章舒玉是谁?
躺平的这位表情丰富,一秒钟换3个可以说是毫无压力,权微冷眼旁观地看着戏,心想自己都没干什么,他就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要干点什么那不得完蛋么,这年头碰瓷的惹不起,可不幸的是权哥软硬都不服。
权微提着那根领带不肯松手,催促地说:“诶,说话!”
章舒玉心里正巨浪滔天,一个人要是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外在的一切也就更不重要了。
权微见他眼睛都不斜视,是铁了心要躺尸,单向是没法沟通的,他正准备撂下杨桢去找热线投诉,门口忽然就扑腾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