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福宁殿(579)
守门侍卫听闻邵宜邵大人已去太原请陛下的意思,也知道京中现状,再念及赵世碂的身份,到底是让他进了。只是进之前,他提出要搜身。
赵世碂轻瞄他一眼。
他的腿一抖,跪到地上,颤抖着,到底说道:“请十一郎君恕罪,实是陛下有交代在先,小的不敢……这儿只关了易渔一人,就连送饭送菜的都是聋哑之人。里头的牢门都是精铁所制。”
赵世碂想到赵琮,也知道侍卫的意思,他从袖中取出那把赵琮送他的刀。又索性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小心包好,放到一旁的桌上,冷冷问道:“我可能进去?”
侍卫恭恭敬敬地低着头,高高拱手:“郎君请进,小的替您看管这刀。”
赵世碂大步走进空荡荡的牢房。
易渔被关了这么些天,虽每日不缺饭菜,也有人进来。
只是这些饭菜每日也不过就一顿,进来的人更是聋哑之人。他生在扬州,自小到大过得精致,从未吃过这样的苦,他饿得有些蔫。
且因无人与他说话,他久待在这样的地方,人都变得黯淡起来。往日里,无论如何,身上总也不缺的那股上进心似乎都已没了。
他进来时,一身靛蓝官袍,此时还是那一身,却已满是褶皱与脏乱。他的头发更是乌糟糟地一团。他缩在牢房的一角,听到轻微脚步声,以为是送饭的来了。他早已无时间感,无论吃多少,肚中还是饥饿。
但有的吃总是好的。
他强打起精神,准备起身拿饭菜,却瞧见牢外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他一怔。
其实要易渔说,他从前也不知为何自己总是那样厌恶赵世碂。
按理来说,赵世碂与他走的是两条完完全全不同的道路。赵世碂的身份更是与他有天壤之别,但,就是这天壤之别叫他更为不懂。
赵世碂不过一个庶子,据闻生母只是个卖炊饼的,甚至曾嫁过人。这要放在平民百姓家,早被主母打出家去。可他姓赵,仅这一个姓,他便甚过所有人。
而他易渔,什么都有,偏偏就这身份上差了一层,就样样比不过赵世碂。
直到他亲眼见到陛下与赵世碂拥吻在一处,他才慢慢明白,他到底在厌恶什么,在嫉妒什么。
见到他俩那般,易渔才明了,原来男子与男子之间也可以这般。
易渔是富家公子不假,却从不跟其他人一般胡作非为,他自小就知道要出人头地,每日只读书。研得印刷术后,便又多了这件事。为官之后,脑中整日只有升官之道。
本朝虽也有男风,他当真从未涉足过。
他连花楼都未曾去过,他一个妾侍也无。
他也才明白他对陛下那种莫名的钦佩之意,到底是何意思。
只可惜——
此时,赵世碂就站在他面前。
他心中有恨,又知道如今的自己是何种模样,满是困窘,一时之间,他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来。
赵世碂冷着脸,与他隔着几步,公事公办地说道:“你的所作所为已全部暴露,你有何话好说?”
易渔回过神来,他知道他该好言好语对待这位十一郎君,他向来也是十分懂得人情关系,可他做不到。他也冷着一张脸,沉声道:“十一郎君是指什么事?”其实易渔这几日虽过得黯淡,也想了许多,知道自己的前程已毁,更知道自己的事儿怕是已经暴露。
只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暴露了多少。
“你杀了自个儿贴身小厮长风的事。”
易渔的手心一凉,长风虽是他的家奴,他却已是官,根本不能轻易杀人。再者本朝律法不算严厉极,却也不许随意打杀家奴。仅这一条,易渔便知道,他的前途真的是到头了。
即便有幸出去,也就走到了头。
他心中凉凉,身子更是有些软,伸手扶住墙壁。
赵世碂索性再道:“再有你偷取他人印刷术,欺骗陛下一事——”
易渔大声驳斥:“我没偷!那是我自己的!”他的眼睛血红,他辛辛苦苦研制多年,怎会是偷的!
赵世碂不为所动,继续道:“你贿赂多名官员,陷害宰相,扰乱朝堂。”
易渔的牙关微微颤抖,这也知道了?
“以及那些许多丧命于你手下的人,等等,所有的事都已暴露。”
易渔身子更软,靠在墙上,一句话不说。他脑中一团乱,既有心在赵世碂面前硬撑着,却实是被这些事搅得实在再难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