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福宁殿(143)
孙太后又何尝听不出来?
她若真能狠下心来,哪还至于召他们进来问话?
他们见孙太后面色不虞,左仆射捋了捋胡须,说道:“其实眼下也有些法子尚可用,虽不治本,却也能撑上些许时日。”
“但说无妨。”
“娘娘您也知道,如今明确站在陛下身后的,唯有魏郡王府、宝宁郡主府,以及,武安侯府。”
孙太后皱眉,这谢家可恨得很,本就是个破落侯府,偏要出来多事。
“魏郡王与宝宁郡主,那是陛下的王叔与亲妹妹,助陛下实乃理所当然。咱们也不能在他们身上做文章。但是武安侯府,倒也可以做些文章。”
右仆射点头,补充道:“臣也是如此想,娘娘,谢家六郎得陛下重用,这回甚至也被派去辽国。恰好陛下近日来身子又不好,娘娘您说,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武安侯府出了些事儿,在辽国的谢六郎还能安心为陛下办事吗?谢家旁支众多,便是在东京城的谢家人也将不平哪。”
孙太后眼中一亮,又道:“武安侯府能出什么事儿?谢致远最为老实。”
左仆射笑:“范十悟老实不老实?不也得乖乖去安远县。”
右仆射点头:“御史全听娘娘的,还不是指哪打哪儿?”
孙太后终于松下一口气,露出笑意,对左仆射道:“是你的侄儿当差当得好。”那位参范十悟的御史,正是左仆射的亲侄儿。
左仆射行礼:“是娘娘给他机会,他还年轻,又懂什么?倒是武安侯府,臣以为,这回不妨来个狠的,光是参他个品行不端又能如何?谢致远本就无实际差事,侯爵人家也不靠这吃饭。”
“那——”
左仆射抬头看她,再笑:“娘娘,于侯爵人家而言,何为最为重要的?”
孙太后拧眉:“他们家的武安侯,是世袭罔替的!”
“前朝无数的世袭罔替,结果如何?”右仆射笑道,“娘娘,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能妄议祖宗之法,但要他说,老一套早该抛去!孙太后若早能打破祖宗留下的传统,又何至于憋屈至今?
想造反,就要有造反的样子!这般犹豫不决,哪像造反?
偏偏孙太后想造反,却又不敢担“造反”的名头,当真无趣。
说罢,他见孙太后依然有些犹豫,便又道:“我大宋使官此番去辽国,来回也就一月有余,还请娘娘早些下定夺。”
左、右仆射说了该说的,便先退下。
孙博勋留了下来。
孙太后抬眼看他,叫他:“父亲。”
“娘娘,方才他们俩有话不敢说。臣却是敢的。”
“父亲但说无妨。”
“只要赵琮死,这些烦恼,便不是烦恼。六年前我便劝你杀了他。”
“父亲……”
“臣已得消息,赵琮再次病倒,这是老天开眼。娘娘可还记得,不过十日,便将是他十六岁的生辰礼。机会,可只有这么一回。成大事者,最怕优柔寡断。还望娘娘早做打算。”孙博勋说完,起身欲告退。
“父亲。”孙太后叫住他,“中秋节庆时,你与母亲带上哥哥、嫂子与大郎一同来宫中。”
“娘娘,这些都是小事。今日左、右仆射这番言辞,还望娘娘好生思量。”
“我知道。”
“望娘娘是真的知道。”孙博勋拱手,转身离去。
厅中再无他人,孙太后脱力地靠到高椅上。
第57章 月亮再沉默,那也是喧闹的。
夜间, 福宁殿终于安静下来, 赵十一也终于敢去看赵琮。
今日之事完全就是突发的巨变,赵十一知道, 宫中风向怕是又有变。按理来说, 这本该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 他却高兴不起来。
白天时,他根本不敢往正殿行一步。
他害怕日光太亮, 会将那个懦弱且无用的赵世碂照得更为清晰与敞亮。
他甚至不敢走出侧殿, 他只敢在侧殿的书房中画鸟,画一只又一只的鸟。他画了幼年时屋檐下的燕子, 画了后苑池中的鸳鸯, 画了赵宗宁送的鹦鹉。
他还画了赵琮送他的二十只鸽子。
可待他到正殿时, 又在院中见到了那位戚娘子。
她依然在哭:“便让妾见一眼陛下罢,妾忧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