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居上(377)
倒是河岸旁的茅草庵里,一个老苍头往外探了探头,手搭凉棚朝着杨泽芳等人的方向张望了片刻,嘴里嘟哝着:
“好不容易消停会儿,怎么又来人了?光叫马儿跑,不叫马吃草,这些官老爷们,欺哄百姓倒是一等一的在行。若非周大人明事理,说不得大家还被哄着在这瞎折腾……”
看杨泽芳等人已是下了马,往这边儿来,不耐烦的挥挥手:
“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瞎转悠了,钦差大人有令……”
说话间已是走到近前,待看清来人竟是杨泽芳,惊得一下住了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杨,杨大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泽芳指着空旷无人的河堤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大冬天的,老苍头出了一身的冷汗,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小的老糊涂了,满嘴喷粪,大人饶命啊……”
“我不和你计较,你只跟我说,挖护城河的人呢?”
“人,都回去了。说是钦差周大人说的,有朝廷十万大军护着,钦州根本不会有一点儿事……河堤上早传遍了,说您之前许的干完活给粮食的话也做不得真,周大人说了,朝廷赈粮有限,容不得随意,随意挪用……”
“混账东西!如何这般鼠目寸光!”杨泽芳再有涵养,这会儿也止不住破口大骂。不说眼下钦州形势危殆,本就是特殊时期,便是这种以工代赈的做法,也符合朝廷律例,如何也说不上随意挪用。分明是周靖文故意和自己唱对台戏罢了。
“老爷——”下人吓了一跳,忙上前劝阻。两位钦差可是以那周靖文为尊,真是被他知晓,自家老爷怕是少不得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
哪知杨泽芳却是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怒声道:
“这话就是当面也说得。”
说着,一拨马头,朝着府衙的方向疾驰而去。
待得来至府衙,远远的正好瞧见知府孟镰。
那孟镰明显也看到了杨泽芳,惊得一转身,就想避开去。不妨杨泽芳一撩袍子大踏步就追了过来:
“孟知府,留步。”
眼瞧着没法子躲过去,孟镰只得站住脚,却是不等杨泽芳开口,已是喊起了屈:
“杨大人,杨大人,你可回来了。您是不知道啊,那些个刁民,口口声声说要先见到粮食才愿意出工,下官也是没法子啊。您听,这会儿还闹着呢。”
仿佛为了应和孟镰的说法,府门外果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杨大人不是回来了吗?”
“我们要见杨大人。”
“官府不能这么糊弄人。”
“咱们这都干了十来天了,欠的粮食一粒也不能少。”
“这些人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我们老爷刚回来,就立马聚集起这么多人?”真当人是傻子吗,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说不得是某些人早设计好的吧?
只这会儿却也不是计较的时间。眼下这么多民夫围上来,要是真拿不出粮食来,说不好会出大乱子:
“老爷,您先躲躲吧。”
杨泽芳还未开口,不妨已是被眼尖的民夫发现:
“咦,那不就是那位杨钦差吗?”
说着,一窝蜂的就涌了过来。
孟镰见势不妙,慌忙一扯杨泽芳:
“让人挡一挡,杨大人还是避一避吧。”
心里却委实对这位杨大人有些同情。
这会儿如何不明白,分明是那周靖文存心收拾杨泽芳啊。之前看着周靖文颇为文雅,虽比不得杨泽芳气度雍容,也算是文人中的楷模,这会儿瞧着分明就是只笑面虎啊。
可也不得不说周靖文这一手玩的高明——
之前安顿百姓,赈济灾民,诸般事宜皆是杨大人一手操持,来钦州这么多天,硬是树起了比自己这个知府还要高的声望。反观周大人,却是稳坐府衙,舒舒服服。
亏自己还疑惑,这周靖文可是五皇子的岳父,眼下既然跑到形势堪危的钦州,无疑定会最大限度的为五皇子收买民心,如何能表现的这么不居功。倒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呢。
不得不说这一手玩得好。瞧周靖文的模样,明显是和那沈青云商量好的,只要护城河成了烂摊子,城里百姓拿不到之前说好的赈粮的话,定会怨声载道,便是朝中御史也饶不了他。
等到叛乱平定,什么好的光的,全成了周靖文的功劳。什么烂的脏的自然全交由杨泽芳背着了。
“孟知府自便。”杨泽芳却是动都没动一下。瞧着那些衣衫褴褛,大冬天的冻得脸色发青的百姓,甚而中间还有瘦的不成形的七八岁的娃娃,只觉胸腔里一阵阵的烧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