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妆(4)
章老太太为人严苛,若去得迟了,少不得受一顿训诫。
她从不敢去得晚了。
眼睛一闭一睁之间,仿若是一个漫长难捱的梦境,但楚维琳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隔世的一切。
她回来了,不明原因。
就好像那年她好端端从二十一世纪出现在这里一样,寻不到原因,却不得不接受。
那时的惊恐、不安、彷徨还深深埋藏在心里,什么人也不认识,什么事都做不好,起码,现在的她不是两眼一抹黑。
宝槿伺候了楚维琳梳洗,又取来了准备好的衣服。
楚维琳看了一眼,是初秋衣着模样。
更衣、梳头。
楚维琳望着镜中少女,皮肤细腻,眉黛弯弯,唇红齿白,几年后的病态倦容在这张脸上寻不到分毫痕迹。
正琢磨着问一问宝槿如今年月,宝莲挑了内室帘子,捧着几枝金桂花枝进来。
“姑娘,闻闻这味道香不香?”宝莲笑弯了眼,把花捧到楚维琳边上,“昨夜里突然开了,奴婢一早就去花园里剪了,开得呀可喜人了。一会儿插在瓶中,这满屋子都是花香。”
楚维琳突然闻了桂花味道,脑中划过一丝印象,还未来得及回忆一番,陆妈妈也跟了进来。
“宝莲,既然剪了来你赶紧插瓶吧,别打搅了姑娘梳妆。”陆妈妈笑盈盈道。
宝莲应了一声,出去了。
陆妈妈对着宝莲的背影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一见宝槿正手脚麻利地梳头,便住口不提了。
楚维琳收拾妥当,走到东次间。
桌上放了一只白瓷凤尾瓶,宝莲已经把金桂都插上了,她上下看了楚维琳一眼,过来扶她到桌边坐下:“姑娘打扮得也太素净了些。太太留下来的首饰头面,姑娘从来不戴。不如插些金桂吧,只插一簇,小巧却点睛,也不招摇,还能有点儿香气。”
说罢,不等楚维琳回答,宝莲已经从桌上挑了一枝金桂,仔细寻着合心意的一簇。
楚维琳抬眸看向宝莲,之前出现在脑海中的印象已是无比清明。
她记得这一日。
宝莲是楚维琳奶娘的养女,打小就做了她的贴身丫鬟,因着奶娘的关系,楚维琳素来器重她。宝莲很喜欢花草,屋子里院子里摆什么花都是宝莲在收缀。
前世的这天,楚维琳听了宝莲的劝,在耳边插了一小簇。
可谁也没料到,章老太太突然就闻不得这些花花草草的味道,叫楚维琳这点儿香气一冲,当时就拉下了脸。
便是丫鬟、婆子们帮着说了几句好话,最终也还是在天井里跪了半个时辰。
思及此处,楚维琳摇了摇头:“太素了?既然你这么说,宝槿,去盒子里取支绢花来。”
宝莲一愣,还要再劝,宝槿已经捧了盒子出来,放在桌上打开:“宝莲姐姐最会挑这些了,姐姐给姑娘选一支。”
楚维琳亦抬头等着宝莲挑选。
宝莲笑着挑了,又亲手给楚维琳戴上,宝槿捧着镜子,前后照了照。
楚维琳瞧了也满意,点了点头:“好看。”
“谢姑娘夸奖。”宝莲收拾了东西,道,“再过半个月就是三姑娘及笄之礼的日子,奴婢记得之前花朝节时三姑娘有送几支绢花过来,一会奴婢挑一挑,姑娘去贺喜时戴上,三姑娘一定高兴。”
楚维琳颔首:“是该戴的。”
宝莲送楚维琳出了居住的清晖苑,宝槿随她一道去章老太太的颐顺堂。
楚维琳来得不早不晚,章老太太端坐在罗汉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和三太太何氏说着话,何氏的幺女楚维瑷拘束地坐在一旁。
移步上前,楚维琳规矩一丝不苟请安行礼。
章老太太睨了楚维琳一眼,目光停留在她耳后绢花上,眯着眼睛叹道:“这花儿做得倒是巧,粗看一眼,还当是真的。”
何氏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媳妇一眼瞧过去,也是看差了。”
“绢花有绢花的好。”章老太太打量着道,“维琳模样好,不该整日学我这老婆子一般素净。这绢花是哪个做的?让她多与你做些。”
“祖母,是宝莲做的。孙女吩咐她多做几支。”楚维琳说罢,偏头看向坐在绣墩上的楚维瑷,笑了,“八妹妹喜欢什么花的?晚些做得了给你送去。”
楚维瑷惊喜,低声道:“谢谢六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