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941)
虽有太阳,室外也称不上热,风chuī在身上,甚至有一些凉意。
所有人都说不上之后还会不会升温,甚至有秋老虎等着,但朝堂之上,则彻底入了“多事之秋”。
国子监的祭酒宋大人被革职,他的恩师高太保亦成了一尊泥菩萨,眼看着要沉入了河中央。
高太保在前,圣上对于蜀地世家之中在朝为官的官员的打压,反倒是不那么招眼了。
京中人挂在嘴上的,一时之间,多是圣上对科举的整顿,与来年chūn闱的猜想,兴安伯府死了一个公子的桃花事qíng,转眼间就被遗忘了。
杜云萝从议事的花厅出来,抬眼就见秋叶匆匆过来,她便停了脚步。
秋叶到了杜云萝跟前,福身行了一礼,道:“夫人,是老太君让奴婢来的,天气凉得快,老太君身子不太慡利,说想早些添炭盆,让奴婢这几日就领一些银丝碳。”
杜云萝闻言愕然。
她晓得吴老太君今年的身体不及往年,却没有想到,仅仅才八月初,柏节堂里竟然要用上炭盆了。
明明各房各院的冰盆才撤了不到半个月。
“祖母的身子如此之差了?”杜云萝抓着秋叶的手,沉声问了一句。
秋叶垂眸,道:“老太君吃喝也是如常,只是夜里歇得不怎么好,总觉得疲惫。”
杜云萝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年纪大的人就是如此,她老过,她懂这些规矩,可……
可实在是太早了些。
杜云萝记得非常清楚,前世吴老太君过世的那一年,是永安二十九年的chūn天,离现在还有四五年。
前世穆连康没有回来,穆连潇死在北疆,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吴老太君身体都还算不错,为何今生就早早走了下坡路?
第655章 承受
杜云萝的脑海里划过的是吴老太君对垂露和离一事的调查。
怀疑亲儿,对亲儿失望至极,这对吴老太君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作为将门妇人,吴老太君能咬牙面对丈夫、儿子、孙子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但心底深处,还是无法承担祸起萧墙的痛楚。
谁能承受?
无人能坦然。
杜云萝暗暗叹息一声,颔首道:“老太君怕冷,那就点了炭盆吧,等天再冷一些,若要提前烧地火龙,你只管与我来说。”
秋叶连连点头。
当日下午,柏节堂的暖阁里就烧起了炭盆。
吴老太君坐在罗汉chuáng上,锦被盖着双腿,低声与单嬷嬷说着话。
秋叶的声音从帘子外头传来,她说:“老太君,二老爷来瞧您了。”
吴老太君请了穆元谋进来,让他在一旁坐下。
穆元谋一进屋里,就察觉到了角落里的炭盆,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母亲……”
“我怕冷,就先用上了,”吴老太君靠着引枕,笑容慈爱,“你跟我不一样,你往门边挪挪,免得熏出一身汗来,等下走的时候又受凉了。”
穆元谋应了,依着吴老太君的意思,就坐在帘子边。
“你这咳嗽一直不见好,半年多了,眼瞅着又要入秋,等到了冬天,越发不舒服。”吴老太君摇着头,道。
“不打紧的,”穆元谋笑容浅浅,“风寒是早就好了,就是嗓子不行,咳嗽几声,并不影响什么,母亲莫要担忧。”
“做母亲的,哪有不担心孩子的。”吴老太君叹了一口气,“不止你,还有你媳妇,我听说还是脚不能落地?”
提起练氏,穆元谋的眼底闪过一层晦涩,颔首道:“脚踩在地上就痛得站不住。”
“按说不该如此的,”吴老太君沉吟,道,“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家宴那日,让她过来,我琢磨着,是不是心里怕,越发觉得痛了?这样不行,怕走路怕痛,到最后,真的会站不起来的。你看老婆子我,每日双腿没什么劲道,不也要去院子里沿着庑廊绕上一两周?”
穆元谋颔首,道:“母亲说得是,儿子会与她说的。”
吴老太君深深看了穆元谋一眼,叹道:“年纪大了,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家宴嘛,总想着人都能齐全,不想缺了个谁。老婆子这些日子总是在想,这样子的家宴,我还能用上几回?”
穆元谋的身子一僵:“母亲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脱。”吴老太君说得格外坦d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