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674)

作者:玖拾陆

  刘玉兰说,老侯爷、父亲、三叔父不是战死的,你也不是,母亲不是自尽的,二房做了所有的恶事,为了爵位。

  让我过继令冉,图的是长房的家底,免得叫族中分了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yīn谋和算计。

  我用了半年去反思半生,我跪在菩萨跟前一遍一遍想,站在祠堂前一遍一遍想,终于想明白了。

  我错了,错得太离谱,才会落到这个结局。

  我想报仇,可我的仇人都在祠堂里,都跟你一样是一块块的灵位,看得到,砸不了。

  世子,在梦里我发过誓,若能醒过来,我绝不让你枉死,绝不让他们善终。

  所以菩萨让我醒了,你回来了。”

  杜云萝说完,神色平静,唯有额头上细细的薄汗,让穆连潇明白她言语之中的五十年是多么漫长。

  穆连潇抬眸看着杜云萝,不知不觉间,他握着杜云萝的那只手早已经捏得紧紧的。

  他浑然不觉,而杜云萝亦没有觉得痛。

  两个人都被拉扯进了那五十年里,迟迟走不出来。

  杜云萝的眼睑颤了颤,又是一串泪水滑落:“恨也好,仇也罢,一直都在我心里埋着,我不敢忘。

  若忘了,也许我又会陷入那样的梦境里,我不怕青灯古佛,我怕我又做错了事,我又害得的你带着一肚子牵挂出阵,又害得母亲惨死。

  这场梦,我说不出口,这几年我一直说不出口。

  弑父杀兄,这种罪名,仅仅靠一场梦,要怎么来证明?

  要不是穆堂,我也……”

  也不会在这一刻就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

  huáng粱一梦。

  所有的经历,所有的细节都那么清楚,仅仅只是一场梦吗?

  穆连潇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从两人说亲开始,所有叫他觉得不自然、不对劲的地方,瞬间全部浮现在了眼前。

  第一年七夕送来的花瓜,刻了龙舟擂鼓,分明隔着人群湖面,就算杜云萝在岸上,也不该看清楚他的神态,而她却刻得栩栩如生。

  法音寺里,摔坐在地上的杜云萝泪流满面,那不是因为歪着脚,而是与他重逢。

  成亲前的几次相见,杜云萝从不掩饰她对他的喜欢,已经错了一世,又怎会愿再错一世?

  穆连潇曾为了杜云萝会写他的字而窃喜,以为他是她重要的人,没错,他是重要,可笔迹不是杜云萝用那封他从岭东回来后写的信练成的,而是那五年里的家书,她练了五十年。

  成婚认亲之时,杜云萝对二房和族中人并不热络,反而全是疏离,穆连潇问过,却被杜云萝简单推托了,而直到现在,穆连潇终于明白,她无法假心假意地装出热qíng模样,因为那些都是她的仇人。

  在山峪关,杜云萝问起铠甲,问起偷袭,问起暗箭,皆是因此。

  奇袭古梅里前,她坐在他身上说过,若是他回不来,她绝不守着,她要改嫁……

  在梦中守了五十年的人,这番话不过是激他,也是宣泄。

  要是真的能放开手,能两qíng相忘在那青灯古佛的半生,她又怎么会再嫁给他?

  就像杜云萝说的,以杜家出身,她要嫁个寻常官宦人家,是一点也不难的。

  穆连潇撑着坐起身来。

  他看到了镯子上的烛台,想起了dòng房花烛那一夜。

  他的云萝分明痛得要命,却是那般热qíng,缠着他勾着他。

  昏昏睡去之时,枕着他的手腕,杜云萝在梦中哭着说过一句“我真的好想你”。

  那一句话,如一把刀子捅进了穆连潇的心中,痛,五脏六肺绞在了一起一样。

  “云萝……”穆连潇抬手贴在了杜云萝的后脖颈上,微微用力,让她抵在他的胸前。

  杜云萝的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她不再平静,咽呜着哭了出来。

  穆连潇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脊背,紧紧地将她拘在了怀里。

  他想,这不是单纯的梦吧。

  若非爱恨蚀骨,若非生死两隔,杜云萝不会如此。

  从青连寺回来时,穆连潇还在为穆堂说的往事而纠结,这一刻,他的心境也有了转变。

  青灯古佛五十载,其中苦痛,又岂是这言语可以表达的?

  穆连潇很难想象,他的云萝,他的娇娇,他爱哭爱笑的妻子,是怎么度过那五十年的……

  他无法把杜云萝和府中念经茹素的徐氏、陆氏重合起来。

  呼吸渐渐沉重,穆连潇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他是活着的,他必须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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