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一沉浮(16)
“别妄自菲薄。”洛闻初手掌贴上沈非玉头顶,轻轻揉着。
全身上下猝不及防激起阵阵酥麻,沈非玉惶然无措的抬眸,顷刻间便被那平静如湖面的眼睛吸了进去。温热的湖水浸润着他的皮肤,渗入经络,温柔细致,却让人难以抗拒,直至满心满眼都只剩一个洛闻初。
他年少轻狂的样子、嘴上撩闲的样子、醉眼迷蒙的样子……无一不叫他心动。
沈非玉再次垂首,天地间安静的仿佛只有他一人的心跳声。
洛闻初的声音迟一步传来:“你这样,很好。”
世间怕是再没哪个人会对沈非玉说“你很好”。
视他为瘟疫恨不得驱逐的沈家主母不会,害怕妻子不敢对他表露过分温情的父亲不会,就连凌绝派中的师兄们,也只是摇头叹气地道一声“终究是人非玉”。
洛闻初好像能一眼看穿他的全部想法,手上没刹力道,狠狠拧了一把“饱经摧残”的脸:“你啊。……玉器呢,但凡有一点儿瑕疵,那几乎便是废了,可是人若没点儿瑕疵,那还能叫做‘人’吗?所以说,非玉好啊,非玉很好,好极了,好得不能再好。”
沈非玉无奈的听他一通意有所指的胡吹乱捧,面上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见他笑了,洛闻初这才收起不着四六的模样,俯首贴在沈非玉额间,四目交接,洛闻初低声喃喃着:“是人是玉不重要,最主要的是,我喜欢。”
“……掌门,莫要拿弟子说笑。”沈非玉试着挣脱,没挣开,最后只好以眼神示意洛闻初,这还在大路上呢,来往行人无不拿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还别说,以前没往这方面想的时候,沈非玉顶多算是一个脸嫩好捏、眉目清秀的小弟子,现如今得了趣味,却是越看越有滋味,这种心情就像是乍然发现了瑰宝,而这瑰宝只在自己眼前绽放光华。
至于旁人?
“尽管叫他们看,让他们羡慕羡慕咱师徒二人的皮囊也不错。”洛掌门几时在意过旁人的眼光?他捻着沈非玉后颈的脊骨,语气莫测,“只是,你如今已成我亲传弟子,虽然还没举行收徒大典,名未正,但也差不离。小非玉呀,别的不说,先叫一声师父来听听?”
沈非玉沉思良久,久到洛闻初耐心告罄,才细声唤道:“……师父。”
仿佛这是什么拗口的字一般。
洛闻初皱眉,十分不满意:“大点儿声,拿出你吃奶的力气来。”
一提到这个,沈非玉的脸色就有点不好,面上由红转黑,最后竟恶向胆边生,提脚碾上洛闻初脚背,洛闻初吃痛,松开手,沈非玉趁机飞快的转身跑开。
“……嘶,这小崽子,还有没有尊长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凌绝派的大门出现在二人眼前,洛闻初也不顾小弟子的挣扎,将大半个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叫苦不迭:“哎呀好疼呀,可疼死我了。”
沈非玉:“……”被压的是我,你疼什么?
洛闻初指着门前一道人影:“喏,瞧见了么,你师叔在门口等着揪我呢,我若不装出重伤的模样,他定不能就此放过我。”
说着说着,洛闻初便笑开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师叔还是一点儿没变,小时候我与师妹偷跑下山买凉糕,丢他一人在山中,每次回来,都能看见他站在门外眼巴巴的等着。”
沈非玉讶然。
没想到刻薄如斯的小师叔,竟还有这等往事?
愈发离门派近了,洛闻初更加努力装病,“非玉,一会儿见了你师叔,二话不说先抱大腿哭两声,再道歉认个错,你此番私自下山,却是违了弟子约,我想护也护不住你。”
实际上是自身难保。
沈非玉点头,心里发苦。
贺知萧掌罚,派中几乎所有弟子都吃过他的戒鞭。沈非玉想起某次他从戒律堂出来直接昏过去的事情,鞭子打在身上那是真的疼啊,而且伤重程度全看贺知萧的心情好坏。
“回来了?”贺知萧冷脸扫过沈非玉,“我要与掌门谈话,你自个儿去领十鞭。”
沈非玉还未发话,洛闻初先不乐意了:“八戒,你就这么对我千辛万苦追回来的徒儿?你看我都伤成这样了。”
“徒儿?”贺知萧把这两个字含在舌尖翻滚一圈,冷笑,“你那好徒儿陆纪明打伤弟子十余人逃之夭夭,洛闻初,你真是教了一个好徒儿啊。”
他落在沈非玉身上的目光审视中带着点儿讥讽:“你收徒也不挑挑,什么歪瓜裂枣都往兜里捡?”
“知萧。”洛闻初喝道,敛眉肃容。
他还从未在贺知萧面前摆出这种脸色。
“总算不装了?”贺知萧挑眉嗤道,他对沈非玉的针对并非毫无源头,起初是因为沈非玉自身天赋受限,一直是派中吊车尾,后来则是因为赤字经济,沈非玉便在贺知萧想到的第一批裁剪弟子中,最后,人跑了便跑了,洛闻初身为掌门还得亲自追回,门中缺少一大战力,那陆纪明几乎可以说毫无阻碍的逃离了飞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