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250)

作者:楚山咕

释莲双手合十,低声说:“殿下曾在辟尘门习武,师从酩酊剑,而酩酊剑归根溯源,也算辟尘门人......若能扳倒清徵道君,扶持殿下成为新一任道君,辟尘门旦夕之间,便可收归浮屠。而一旦辟尘门归属浮屠,毗邻之云都欢喜宗,只靠一个南柯公子,也会孤木难支。”

褚景深眼睑微抬,望向他的目光越发深沉,似笑非笑地开口道:“禅师这不是教公主恩将仇报么?”

“阿弥陀佛。或许不让公主知道,反而事半功倍。”

褚景深不置可否,淡道:“走吧,如你所愿,朕随你去见见公主。”

沈重暄这七年来,对孟醒的出身猜想了几十种可能,其中倒也不乏孟醒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推测,但孟醒绝口不提过往,对浮屠门人避如蛇蝎,无一例外地暗示着沈重暄,他和朝廷、和禁宫,必定关系匪浅,而且忌惮颇深。

孟醒这样躲避朝廷的人,为什么会主动凑上去问候?

武功精深到了孟醒那样的境界,也会被重重禁宫扣下?

沈重暄不知答案,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有在策马疾行的间隙,从满腹忧虑中抽出一丝半点的空余来平息宋逐波带给他的惊惶和震撼。

从遇到燕还生开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追赶他们,稍稍落下半步,就几乎要被那些多年积灰沉淀的仇恨吞没。

直到宋逐波合眼,他也没能知道宋逐波为什么要害他父母的性命。

一如现今,即便他正奔波在驰援孟醒的路上,也不明白孟醒究竟是为何会了无音信。

冯恨晚连着叫了数声,沈重暄才稍稍慢下来,让冯恨晚堪堪和他齐驾并驱,懒洋洋地伏在马背上说:“你和孟醒分道扬镳,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重暄快马不停,佯装没有听见,冯恨晚戏谑地笑了笑,复问:“小子,那你来了阳川,为何不投奔本座?”

“......正是担心前辈告知阿醒。”

冯恨晚冷笑:“那你凭一己之力解决了宋七,现在是什么感想?”

不提宋逐波还好,这一提,沈重暄又是一阵心虚,说话都有几分结巴:“我不知道......宋前......宋逐波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说他有难言之隐了?”冯恨晚哼哼两声,安慰道,“他自己选的路,和浮屠沦为同行,真是可悲。”

沈重暄却怔怔的,良久不曾回神:“可他对我处处留情,却害了我全家性命。——这是为何,我依然没想明白。”

冯恨晚觑他一眼,料想这孩子恐怕是钻了牛角尖,不信这世上毫无来由的善意和恶意,这般天生的善恶爱恨的区分,又和他娘如出一辙。

冯恨晚浅浅地叹出一口气,终究不忍心,低声道:“实则你娘的事,孟醒终究是受了孟无悲的影响,本座知道的,兴许更多。”

沈重暄猛然回神,错愕地望向冯恨晚,又见冯恨晚眉眼恹恹,似笑非笑道:“惊讶什么,本座活了几十年,从薛灵妙殉道,到同悲山之乱,再到现如今的四大门式微,本座一直都是被时间丢在一边的看客,知道得多一点,那也是本事。”

沈重暄沉默片刻,接过话头:“您很难过吗?”他虽然已经好奇得几近癫狂,但多年形成的习惯依然促使他更多地为别人考虑,“过身之事,晚辈虽然苦恼,但也并非一定要求得圆满。”

“你和你娘一样固执,今日在本座这里说不求圆满,心里想的恐怕是把月亮抠下来也得补上这块缺。”

冯恨晚冷笑不止,又虚虚地叹气:“本座看不见你的模样,不知道你和你娘长得像不像......宋七被你一剑穿心的时候,一定也想从你身上看到你娘的影子——你让他如愿了,否则他才不会这么干脆地死。”

“辟尘门盛出神兵利剑,门规规定了剑在人在,所以弟子从赐剑伊始得到的剑,大都可以使用一辈子,用料考究,技艺非凡——哈,本座倒是好奇,他们真的只是铸剑吗?”冯恨晚拽下腰间的酒葫芦,往嘴里倒了最后一点酒,随后抹抹脸,咧嘴笑道,“孟无悲本身就是一把悲悯剑,杀光了天下恶徒,最后也杀了他自己,昔日孟醒在一边,本座不便说,今日本座偏要说,孟无悲这呆子死得真是大快人心!”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娘比之孟无悲,好不了多少,她这人,事事苛求非黑即白、非爱即恨的干脆。爱而不得是为恨,恨而不杀是为爱。孟醒说她毕生执念是追杀孟无悲,实则有失偏颇,她对孟无悲的确是爱而不得的恨,但恨而不杀......谁知道是爱还是实力不济?”

沈重暄咬咬唇:“她不辛苦吗?”

“她这一辈子原本不算苦。如果不是她自己固执,现如今她该是名声显赫的无欢道君,这两年的新秀越来越不扛打,她那样好斗的性子,在试剑会上杀进前三都不是不可能。”冯恨晚笑笑,摇摇头,“你见过清徵道君,就该知道,她在山上时就横行无忌,只有孟无悲制得住她,可孟无悲又是她的靠山,出了什么事,她跑去撒个娇,孟无悲自然替她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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