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20)
封琳这才回头:“啊呀,这样爱我?”
沈重暄乖乖地揪着他衣摆,一路低着头,这时心想,“琳儿”,孟醒极少真心实意地喊人这样亲切,而这个“琳儿”也喊他“阿孟”。
他还从未见过会与孟醒这样亲昵的人。不过也是,孟醒武功不俗,江湖友朋众多,这一点也不奇怪。
孟醒并未留意他神色,只一把将这孩子提出来,兀自和封琳介绍:“喏,这是我徒弟,叫元元。”
沈重暄又想,孟醒在人前总爱自称贫道,只在极亲近的人跟前在会称“我”,可见他果然很心向封琳。
连对我也是自称“为师”。
难怪他会想到来找封琳。原来是奔着“琳儿”来的。
封琳凑来细细瞧他一眼,伸出只手来,温和道:“元元?这名字可有意思。”
沈重暄并不接他的手,皱眉道:“叫沈重暄。”
封琳皮囊生得俊——封家人大多面相阴柔,封琳却不然,相对阴郁柔美的封琼,昳丽夺目的孟醒,他长相实在阳刚许多,又不至一副莽相,瞧上去格外俊美,加之一身绯袍,更显他气势不凡,尊贵出尘。而这人惯会与人交往,放得下架子也摆得起谱,若是有心,和前十的哪位大侠成个患难与共富贵不济的生死好友,也是手到擒来。
但年方十三,入世尚浅的稚子沈重暄并不理他。
封琳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求助般望向孟醒,孟醒却不知他俩这一番明争暗斗,依旧笑意未减,伸手去搂他肩膀:“走,我正要提你个嫌犯好好说道说道昨夜的刺客。”
“什么刺客,与我何干?”封琳皱着鼻子打开他手,却问,“你遇到刺客了?在哪?谁敢对你下手?”
萧同悲远远地跟在他们后边,归元剑嗜血,方才未能解渴,这会儿竟似在鞘中躁动不安,嗡鸣不止,萧同悲抬手拍拍它,轻道:“待遇上孟醒再说罢。”
“封梦”并不像道士。
若说是道士,却不见他着道袍,仅一身白衣,并无其余纹饰,何况寻常江湖道士孤身上路,怎敢不提师门——除非师门小门小户,或以衰落破败至不复存在。可“封梦”能与封琼周旋近两个时辰,绝非等闲之辈,又怎会是寻常道门?
若说不是,他自称“贫道”,且擅拂尘,单瞧气质确不似红尘之徒。
萧同悲毫无疑心是绝无可能的,但沈重暄口风极紧,听了他的试探也只是偏着头,故作无知稚子的神情,笑说:“我亦不知师父所从,他大约是个被逐出师门的祸害呢?”
“他武功如何?”
沈重暄却不中计,苦笑一声:“他只管喝酒,又不教我,我们一路不敢惹事,想来也只是平平吧。”
萧同悲不再回忆,却不自觉地想起那两道攻向封琼的杀意,一出自他,另一道——萧同悲确信孟醒是不曾出手的。
那道劲力杀意有余,内力磅礴,却无招法可言,更像是个内力高手怒极一发,毫无深思。
“封兄。”萧同悲道,封琳猛地回头,笑颜如花:“诶,萧少侠,怎么啦?”
萧同悲淡淡:“我说封梦。”
孟醒一个激灵,连忙转身,顺手捞过自家徒弟,赔笑道:“嗯?同悲兄何事?”
沈重暄不明所以,已被师父抱在身前,只得瞪着眼和萧同悲对视,身形尚幼,眸中却是不容分说的坚定,萧同悲甚至疑心自己从中看到了几分威胁和警告。
威胁和警告?
萧同悲愣了愣,自萧漱华去世后他就下山,手中归元是唯一依仗。萧漱华的弟子,可光耀师门,亦可丢人现眼,萧同悲生性骄傲,自然选择前者,于是碧无穷名出空山,威震四海,那之后归元剑一现,无人不以恭敬讨好的眼神望他。
威胁和警告,已多久不曾见到了。
何况对方还只是个不消拔剑便可置之死地的年轻后生。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在萧漱华跟前班门弄斧的模样,稚嫩又轻狂,却也是这样不容置疑地护住身后的人——即使只会徒劳无获。
“……”萧同悲想了想,他实在不善言辞,想不出那些弯弯绕绕的辞令,却觉得孟醒值得郑重,只得竭尽全力地思考着,“萧某与封兄一见如故……”
孟醒道:“同悲兄的意思是要先行一步么?”
萧同悲:“嗯。”
孟醒心中叫好,面上却露憾色:“既如此,还是要多谢同悲兄今日拔……琳儿相助,日后若有机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好。”萧同悲想了想,记起萧漱华曾说为人要热情好客,便道,“你可来同悲山做客。”
“……”孟醒心道,不了,我这等尊师重道之辈还是不好意思趁着师父死了就忤逆师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