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150)
或者,她当年因他不经意的只言片语而浮想联翩的每一次,都只是这位的不解和困惑罢了。
孟烟寒发誓,她从未这样痛恨一个人。
可她恨过这么多,杀过这么多,竟然也是第一次感到杀伐的无力。
孟无悲此刻没有佩剑,且对她毫无戒备,可她依然不一定能杀了孟无悲,而且一定无法令孟无悲因为不曾爱她而感到后悔。
因为他连她为什么出剑都一知半解。
“别再叫我无欢了。”孟烟寒忽然感到很疲倦,她背过身,轻声道,“无欢因为对你爱恨不能,决定自尽了。”
孟无悲双唇微碰,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孟烟寒接着说:“孟烟寒也只是孟烟寒,不是任何人赐的名字,和任何人都无关。”
她的点酥剑杀尽天下恶徒,却杀不了一个呆子。
她想走出洞府,却听见一点衣料摩擦的窸窣的声响,孟烟寒眨了眨眼,看见通道背光处的阴暗里走出一抹消瘦的身影,萧漱华穿着一身白衣,腰间佩着那把赫赫有名的桂殿秋,笑得温柔非常:“孟郎,你一直没动静,我只好不请自来了。”
冯轻尘紧紧地缀在萧漱华身后,本就狭窄的洞府就此显得格外逼仄。
孟烟寒故作从容地理了理衣袖,开口道:“这算与我无关了吗?”
萧漱华笑眯眯地,轻言细语地问:“那你说服孟郎了吗?”
“说服他?”孟烟寒冷笑一声,“如此礼遇,不知道的还以为守真君是叫老娘过来给小侄子取名的。”
萧漱华道:“那可令师妹失望了,本座的确没有这般神通。”
“可惜了,既然不能奉子成婚,守真君还是自己吃了这次亏吧。”孟烟寒状若无事地指了指孟无悲,莞尔道,“反正我已和他了断了,守真君要如何决断,不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那么孟郎的意思呢?”
萧漱华问出这一句时,向来从容不迫的语气都像玩火自焚一般浮出些紧张,孟烟寒毕竟是女儿家,只消一眼就能从他紧绷的脊背,青黑的眼圈一窥一二,这人恐怕早就深知答案,偏还虔诚祈祷了无数个日夜,就为了这把悬在头顶的、注定令他鲜血淋漓的尖刀。
——值得吗?
而孟无悲动了动唇,满目不忍,却终于朝他最亲近的人的命门刺下了那一刀。
他们都知道他的秉性,生来正直坦率,就算明知前路是死,也绝不虚说半个字。
孟无悲道:“萧卿,你糊涂了。”
☆、75
他们谁都没有挑破,但连冯轻尘都心知肚明。
彼时萧漱华笑着颔首:“那你我...”
孟无悲道:“对不住。”
孟无悲平生极少道歉,因为他向来言行得当,即便起了冲突,也总是他更占理——或者不占理,他也惯于以沉默应对后果,而非空口白话地道一些徒劳的“对不住”。
然而那个两人都不清醒的夜晚,即使他后来猜到是萧漱华的意愿,可除却“对不住”,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毕竟比起萧漱华想听的那一句,他更情愿说千万句“对不住”。
“好,小师妹不好用,我会亲自说服你。”萧漱华笑容明俊,面不改色地说,“你要送她下山?可惜山路已被某个姓萧的蠢货封上了。孟郎,即便是糊弄那个蠢货呢,你是否肯为她说一句假话?”
孟无悲的喉结上下滚动,然后他摇了摇头。
萧漱华的笑容看上去还是无懈可击:“她会死哦。”
孟无悲的身体僵住了,但他沉默许久,依然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不会一错再错,因为他是孟无悲,他从来不会犯错。
萧漱华的眼圈似乎红了。
冯轻尘发誓,他决定穷尽毕生追随的守真君,连生死都一付笑谈的守真君,风华绝代群芳倾慕的守真君,若是别人说,守真君会为了一份无望的爱而自降身价到如此地步,他一定拔剑就去问候那人全家老小,为何不卖点田地去给这人治治脑子。
可萧漱华当真如此。
他是世上最骄傲的人,原来也能做出这样卑微的姿态。
他哪里是在拿孟烟寒的性命作赌,他分明是在说,他会死。
骗他也行,请救救他。
萧漱华转过脸,冲冯轻尘微微一笑:“轻尘,要辛苦你把小师妹带去关几天了。”
冯轻尘动了动唇,孟烟寒冷笑:“原来你萧漱华也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娘这条命要杀要剐,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萧漱华依旧笑着:“孟郎执迷不悟,本座却不能言而无信。多谢小师妹体谅。”
“萧漱华!”
萧漱华背过身,不去看孟无悲忽然涨红的脸色:“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