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灰(54)
颜府少爷颜涵宇将娶的新娘,是个在南方一带四处游走卖艺的乐女,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这几日的街头,早已传遍了他们俩各种各样的故事。
谁知道那些说书人嘴里讲的故事,有几分真假呢?
不过真假也不重要,他们的情意倒是真的。
她看得见。
颜涵宇有一遭带着苏婳前来拜访,柳泉不在,彻夜未归,是柳玉音接待的人。
苏婳瞧见她时,朝她柔柔一笑,“这位便是音妹妹了吧。”
颜涵宇牵着她的手,素来冷淡严谨的脸上泛着温柔的笑意,“音儿,这是苏婳。”
她看得心口骤疼。
说是忘记,说要改变,哪有那么容易。
她低垂下眼,再抬起头来时脸上挂上笑,“这便是苏姐姐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们来这坐了有一个时辰,交谈说笑和睦融融,谁也看不出她笑颜下的勉强和哀伤。
颜涵宇临走前,问了一句,“柳世伯最近为何没有归府?”
“许是兵营内事务繁忙,前不久又边疆战乱,父亲在兵营内忙着调整。”
颜涵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了句:“看你最近消瘦了许多,多注意身体。”
她衣袖下的手突然捏紧了帕子,看着他的背影,在他要跨过门槛走出柳府时,张口喊道:“宇哥哥!”
颜涵宇顿足,回头看她。
她忽然后悔了,喊住有什么用呢?
“路上小心。”
算了吧,这次真的算了吧。
今年植栽的海棠树品种不好,过了没几天,那花儿枯败地纷纷往下掉,留下光秃秃的枝桠。
柳家居于京都的浦东,临着横跨京都的洛河,每逢佳节时,站在府内高楼上,总能看到人们祈愿的河灯。
可是今年还不曾等到那个时节,她再也见不到洛河的灯火辉煌。
月黑风高夜,一丝月光也不曾见,被乌云挡得严严实实。
她坐在贵妃塌上绣着花,眼睛感到困乏,正要放下丝线回里间休息时,柳泉一把推开他房屋的门。
柳玉音讶声道:“爹!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一身风尘仆仆,气息急喘,拉着柳玉音的手,严肃地说:“音儿,你听好了,待会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走出房门半步。”
她透过他的身形看到了房间外铠甲森森的侍卫,内心恐慌,“爹,发生什么事了……”
“你听我的话就是了。”
“爹!你想做什么!”
她花容失色,“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
连数几日不归府,常在兵营逗留,会在府内面见着来自四海八荒的谋客,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她也懂得君子之道帝臣之论的。
“爹!你不能这样做,这是杀头的大罪!”
“音儿,爹知你聪慧,如今李氏王朝式微,皇嗣凋零,新皇尚年幼而无实权,这是天赐的好时机啊!而且,只要爹成了,你还怕不能嫁给颜家那小子吗?到时候你就是皇女,举国上下,唯你至尊。”
“我不要!爹,收手吧,求你了……快收手吧……”
柳泉看她这样一脸恨不成钢,这时门外的一个侍卫前来说道:“将军,时候快到了。”
他一把拂开柳玉音抓着他的手,转身朝守门院的侍卫道:“把房门看紧,别让小姐出来。”
房门禁闭,投不出一丝光亮,连烛火都被风熄灭,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中。
她拼命拍打着房门,哭喊着,劝导着,都被风声呜咽地吹没。
等到房门再打开的时候,她看见的,不是她一意孤绝的父亲。
“宇哥哥……”她衣衫凌乱,发髻半散地颓废着坐在地上,看着那逆着日光出现的身影,顿时高高提起心脏。
“我父亲呢?”
她弱弱地问着,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惊恐万状。
颜涵宇没说什么,只道了句:“走吧。”
她和他穿过庭院和廊坊,四处空寂寂,一个人影也没有。
日光浮下,在流动的风里呼吸。她望着他的背影,那样的高不可及。
“柳世伯,在数日前来过颜府。”他突然说。
她聚神仔细听着。
他没有回头,“那时他和我父亲在房中议事,我不知是何事,他们两人在房中争吵起来。事后,我问父亲,他不曾回答我。”
“那一天我进宫面圣,我看见柳世伯和禁军的人来往,走入一家酒肆中。我开始注意起来,每日回府从兵营经过时,都在打听柳世伯的消息。”
“那天来你家中做客时,我听你说你父亲久未归府。我大概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我向父亲对质,父亲告诉了我详情。柳世伯不曾放弃,在数日后,又到我家中拜访,仍被父亲拒绝……但我接受了,我同意和他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