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少年游(204)
“是么?”莳姬笑吟吟地拔出将扈阳,立刻扔在地上,甚至一脚踢去了数十米远之外,“那你说,九荒十家唯剩苍茫,我们是不是应该奔那异象源头而去?”
“母亲既然要复仇,那便做到底才是。”
“那我若说不呢?”
阮重笙:“……母亲何意?”
“你这张嘴啊,真不知是随了谁。大概有点像你爹吧,都爱说些花言巧语来骗人。”莳姬幽幽道:“笙笙啊,你脑子好使,却忘了,为娘也不傻。”
阮重笙攥住袖角,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我起初确实是信你的,但你忘了,有时候戏太真,反而显得假了。”
莳姬说:“你不防备扈月,也不在众人逼迫前要我替你杀光他们,更是连裴回铮和你姑姑的尸体都不去讨,躺了半个月,转头就说要做云天都都君,是不是太可疑了?”
阮重笙看着颈间虚握成爪的手,缄默不语。
“那一日突然闯进来的,是你那两位师兄之一吧?怎么,自诩正道的蓬莱也有这样的一面?是哪位?你跟他图谋了什么?”
阮重笙淡淡道:“萧倚雪真是最忠诚的狗。”
当事人就在旁边,冷冷看着他。
莳姬咯咯笑道:“还没回答阿娘的问题呢,好笙笙。”
“母亲说的不太严谨,那位不单单是我师兄啊。”阮重笙轻松道。
莳姬面露疑惑,他接着又说:“还是我道侣,双修过的那种。”
莳姬:“……”
她用异样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表情逐渐趋向微妙。阮重笙懒得管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索性道:“其实如果不是时候不对,儿子是该将他带给母亲看看的,毕竟我们早在九荒就有染了呢。”
他这样的神色放松过了头,莳姬抵在他颈间的手却也没松,这对母子此时诡异地展现出了相通的一面,既心宽,又谨慎。
莳姬喃喃:“厉回错居然养了个断袖,他果然养了个断袖……”
她说着又想起了当年的一些旧事,神情愈发难以形容。
“……?”阮重笙眨眼,“母亲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您老人家身后那位呀。”
风吹白衣。
来人含笑道:“莳花夫人。”
晋重华,莳姬是见过的。早在她以散修身份跟在青衣君身边的那几年,这个孩子就是她警惕的对象。天道之子,天祖后人,天赋不输阮天纵,心性更是非常人所及。
看着当初那个少年模样的人再度出现在眼前,莳姬也有瞬间感慨:“是你啊。”
阮重笙震惊:“原来师兄已经见过婆母了?!”
引阳上君缓步而来,笑容不变:“既然我来了,岳母行个方便?”
莳姬回过味来:“……你是他的,道侣?”
晋重华坦然应下,阮重笙小幅度挣扎了一下,“我说母亲,这不能听他一面之词,那是你儿媳妇。”
饶是莳姬也面部抽搐了一下,扣住他连退数步,瞬间拉开距离,皮笑肉不笑道:“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是我疏忽了。不过笙笙,事已至此,那阿娘也成全你。既是道侣,那理所应当同生共死,对不对?”
阮重笙:“哦,那当年您老人家怎么没跟我那爹一起殉情呢?”
他明知当年青衣君其实是欲与他这娘亲殉情的,只是方式和法子都太过惨烈了些。莳姬果然有一瞬间情绪波动,却很快付诸一笑:“阿娘这不就打算去殉你爹爹了么?再带上你和他当年最赞赏的后辈,恰巧一家子,多好。”
阮重笙露齿一笑:“是么,可我不觉得,人还是活着好,活着更有盼头。”
莳姬正欲说什么,却顿住了。她的视线慢慢下意,落在胸口,那个地方,有一点如雪银锋。
她极轻、极慢地回过头。
——萧倚雪。
这条跟在她身边许久的“忠诚”的狗冷然抽回剑锋,向她,或者说她挟持着的阮重笙屈下双膝:“都君。”
“你……”
莳姬看着自己胸前的伤,血肉破开的感觉异常明显。
她张了张嘴。
阮重笙顺势挣脱,立刻将她反拘在身前,一道灵符凭空出现,他咬破指间飞速改了几笔,立即贴在莳姬胸前。
他对跪着的萧倚雪道:“秦妃寂在齐逐浪手里,去吧,晚了她就没命了。”
萧倚雪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莳姬看着他的背影,忽失声大笑起来,这笑声让所有人都很不舒服。
风很大,吹得她衣摆飞扬,有些悲肃。
“……什么时候?”
阮重笙淡淡道:“你应该猜到了。”
昨夜一纸灵符悠悠飘去血海,带去一段真实发生着的“幻象”。
萧倚雪这样的人,看似绝情寡欲,其实反而用情最深。但他不说。所以就连在他心尖上的女人,都不知晓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