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杀化境(36)
痛苦和教训逼迫人们不得不开始反思自己的内心和欲望,在得道神君们的带领之下,教礼习乐,内观自省,和蛊展开激烈而无硝烟的苦斗,终于取得中原大地的胜利。而西南蛮荒之地圣人罕至,战事却仍频发,蛊虫也得以留存最后的生存之所,直至今日。
这蛊域乃非常之地,风物人情自然也和别处迥然而别。吃穿用物等自不消说,风俗礼节更常为人津津乐道,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此处的男婚女嫁之礼。
此礼名曰“走亲”。
蛊域中有很多“走亲街”、“走亲桥”之类的地方,乃当地世代约定俗成的所在。男子女子,到了一定年龄,就自行到这些地方相看,女子看中了一个男子,就把手中的物件往对方身上一扔,报上自家姓名;那被她相中的人,如果也有意,就于当日晚上,拿着扔给自己信物,找上门去,就算礼成了。
“如此简单,这算哪门子礼?若是不小心脚下打滑,把一块臭豆腐砸到了来人身上,要不要道歉,道歉要不要自报姓名,那这种情况算不算数?”
“勿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一定算数的。因为,它只有发生在一季一度的“走亲日”上,也只有发生在“走亲街”或者“走亲桥”这类的地方,才是算数的。而这一日,男男女女皆是有意而来,自是怎么打扮都不为过,手中又怎么可能拿着一块臭豆腐呢?”
闻此,欧阳泺忍不住诽道:“这蛊域能有多大,适龄男女又有多少,用得着一季一度吗?”
“当然!”木松柏肯定地回答道:“首先这适龄男女的概念,各自心里自然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其次,哪有那么走运,每次都能碰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同心之人呢要是连续遇不到,接下来是不是也有心灰意冷的时候呢?再者,这个月碰到的人,要是下个月不喜欢了呢?”
他总结道:“所以,一季一次,真的不算多。”
好吧,听起来很有道理。她表示同意,又问道:“丝帕是什么意思?”
“这蛊城中不仅盛产蛊,也产一些丝绸。而每个女子,人生中养的第一拨蚕吐出的丝,就会用来织一方丝帕,带在身上;若哪日碰到一人,心悦至极,愿意为了此人终生不再去走亲,便会将这方丝帕扔到那人身上。”
“若那人不想要呢?”
“当然有这种可能。但是。哪有付出的情谊一定都有回报的?不求回报,不畏风险,不更显得这份感情弥足珍贵吗?”
“若是将来后悔了呢?还能改吗?”
“扔了丝帕,别人也接了丝帕,族人便会为两人举行盛大的庆典,以示这两人彻底从“走亲”的名单中剔除。”
欧阳泺道:“为一人折翼断羽,舍弃自由,是这个意思吧?”
木松柏点头道:“正是如此。”
“蛊域这婚恋习俗,究竟是滥情,还是专情?”
“见仁见智吧。反正此处非常之地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咱们小心为上便是正理。”
欧阳泺无来由地后背一凛,道:“好。”
又向前走了几步,欧阳泺:“木木——”
“什么?”
“你是不是很害怕那女子把丝帕扔给你?”
“是啊,好在没有。差点被吓死。”
“有人付你以如此深情,你不会觉得开心吗?”
“开心个鬼。无论想要不想要,要承担这样一份情感,肯定累得很。”
小凌说话了:“再累,还能有你这般胡思乱想累?”
“……小凌,我是不是跟你有仇?”
说话间,三人停在一个狭窄的门市前。那门低矮,破破烂烂,一拳就可以击得粉碎;门楣上两个小字,在灰尘之下隐隐绰绰。
木松柏拂袖一扫,四散的飞尘让三人呛咳了好一阵;辨认半天,才勉强达成共识,那确实是“药铺”两个字。
他率先走进去,店铺阴暗潮湿,宽不足一丈,却很有些深,靠墙一排长长的药柜向暗处延伸;另一边,仅有一张杂乱无章脏乱不堪的柜台。
一个人正趴着睡觉,听到响动,抬起头来,精神很是不济,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勉强从梦里回到现实,抖动着山羊胡子冲他们喊道:“干什么的?”
语气很不善,仿佛进来的不是客人,而是仇家。小凌闻此,不由自主把剑往上抱了抱,木松柏假意按住,堆笑道:“我们是来买药的。”
来了生意,山羊胡子似乎觉得很晦气,十分不情愿地把他刚刚垫着睡觉的纸拿出来几张,递给木松柏,往前一指,道:“都在那边,要什么自己抓吧。”
一股臭馊味迎面扑来,木松柏看了看那几张沾满新旧哈喇子的纸,从袋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道:“我们想要些好一点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