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兽(16)
矮个子声泪俱下:“我是七仙镇猎户孙老三,旁边这个是我哥哥孙老大,我二人十年打猎为生,极擅捕兽。月余前我兄弟二人于苋山脚下布下捕兽陷阱十余处,捉得一只白狐,本想敬献王乡士。”说到此处,他拜了拜,随后直起身,愤而颤声道,“奈何狐狸性狡,伤好后被它逃脱,我二人寻其月余,均不见踪迹,前日偶然听说此教书先生养了一只白狐,我二人诧异,心想白狐难得,七仙镇竟有两只,实属难见。哪曾想前去一看,此白狐即彼白狐,乃是我兄弟二人拼死捉住的那只啊!”
“老爷明鉴!为我们做主!”
鬼话连篇,破绽百出。
哪曾想朱大人惊堂木一拍,直冲棠篱而来,冷声道:“你可知罪?”不等棠篱回话,道,“本官着你三日之内,归还白狐与孙氏兄弟,如违此令,收监问斩!退——”
一旁的主簿朝朱大人打了一个眼色。原本欲喊“退堂”的朱大人生生憋回末字,悄声问道:“何事?”
“大人,签字画押。”
叫什么来着?朱大人咳了咳,问道:“堂下偷盗者,所谓何人?”
官场如戏,蝇营狗苟,尸位病民。棠篱垂下眼,面色疏淡:“棠篱。”
“你可知罪?”
“在下无罪。”
“大胆!”朱大人怒拍惊堂木,“来人,杖责——”
“大人不可!”主簿突然惊呼,也不管正在堂上,抓住朱大人的手,一脸惊疑不定,低声道,“大人三思!”
朱大人怒目而视:“大胆!”瞪他半天,凑过去悄声道,“有何不可?”
主簿赶紧附耳道:“王大人急信送回,要王家寻一棠篱先生,以上上之宾重礼款待。彼棠篱或非此棠篱?”
朱大人面色一变:“此事当真?”
“真!”主簿乃王家内侄,所言非虚,“信上嘱咐万千,说有大事相求,要王家上下切勿怠慢。”
朱大人乃王家门生,断不敢坏王大人大事,闻言缓缓坐下,眼睛在堂下几人身上转来转去。
他收了孙家兄弟十两银子,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教书先生,哪曾想遇到这种事。
朱大人惊堂木一拍,朗声道:“本官思来想去,觉得此案疑点甚多。本官既为会泽父母,理应诚惶诚恐,碌心劳力,绝不使一民蒙受不白之冤。”
孙氏兄弟对视一眼,心下一慌,齐齐叫道:“大人!”
“肃静!”
二人磕头:“大人青天大老爷,必定秉公执法!”
朱大人眼珠一转,道:“你二人说白狐是你们先捉住的,养伤后逃跑,是也不是?”
“是!”
“这畜生本是山野之物,你们捉了它,自然是你们的。”
“大人明鉴!”
“但这白狐性灵,逃跑后回归山野,便又是自由之身。你们捉得,别人也捉得。山野之狐,自然是谁捉到就是谁的,哪有偷盗一说?”
孙氏兄弟心下惊愕,抬起头来,叫道:“大人!”
朱大人瞪他们一眼:“七岁小儿都懂的道理你二人偏要闹上公堂,欺负一介书生,蛮不讲理!”
“大人,我们冤枉啊!”
“此事系乌龙一件,棠篱当堂无罪释放,孙氏兄弟扰乱公堂,罚款五两,退堂——”
朱大人走得飞快。
孙氏兄弟被迫签字画押,嚎道:“大人,没银子了!”
“真的没有了呀!”
棠篱走出衙门,王主簿带着一行人恭恭敬敬守在门外,见他出来,笑眯眯上前:“棠篱先生是否?”
棠篱早把堂上一切看在眼里,知他身份必和王家有关,微微颔首:“是在下。”
“王乡士有请。”他看了一眼棠篱肩上白狐。
“有劳。”
王府。
王乡士年过七十,四世同堂,会泽县大部分产业都是他的,是名副其实的富贾豪绅。
王府雕梁画栋,玉树金花,一派奢华,很是配王乡士身份。棠篱目不斜视,对周遭环境视若无睹。
王主簿暗想:倒是有几分气性。
一行人还没走到大堂,王乡士已经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迎了出来。
“先生大德,恩同再造,受王某一拜。”
棠篱的手还没伸出去,旁边的人早已一窝蜂地扶起了他。
棠篱笑笑:“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旁边的人心下一惊。他们费尽精力都做不成的事,在棠篱嘴里倒简单得很。语狂然神色自若,反而显得人有真本事。
王乡士看了他肩上白狐一眼,饶是这几月收了无数珍稀,看到白狐的时候也忍不住心动。
纯白无一丝瑕色,已是绝品;双瞳绀青,更是闻所未闻。
若把这白狐献给逸王……
棠篱未等他开口,先道:“此乃在下驯养之白狐,狐已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