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怨鬼找我轮回(248)
卫舜和钟冉隔了条马路,同时隔着的还有五年前的自己。
他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但心里门清,这是陈灵灵去世的夜晚。
深意识能困人的,都是让钟冉难过、伤心的记忆,就如刚才,即使裴元易让人解气,但被孤立误解的落寞,卫舜都看得清楚。
他那次,大概是真伤到她了。
卫舜没上前,因为他闭不了自己的嘴,更堵不住钟冉的耳,这场记忆重现已经够受了,他不想再附加折磨。
他曾偶尔庆幸,若不是怀疑,也许钟冉就是他擦肩的过客,世事缘法大抵如此,总伴随躲不过的矛盾纠结,两股平行绳索才能系在一处。
但如今,他看见钟冉蹲地偷抹眼泪的模样,后悔吞没了庆幸。
若他多点信任和耐心,钟冉或许不会这样难过。
他最不想看她难过。
卫舜突觉疲惫万分,手捂上双眼,深深叹了口气。
再度睁眼时,他来到一片陌生的黑夜。别墅群灯火零星,路灯更是昏黄黯淡,照得树影深长。
卫舜下意识寻找钟冉,甫一回头,钟冉就拎塑料袋,步履沉重地走向别墅。她的手揣进兜里,指尖紧握手机,夏日的热汗闷湿发脚,蜿蜒贴上脸颊。
卫舜不太记得起这是何时,只好跟随钟冉接近别墅,还没进门,卫舜就觉察到古怪。
门怎么没关?
尽管知道已经过去,卫舜心仍跳得极快,而钟冉比他还慌,与一只鹦鹉对视半秒后,她狂奔进了卧室。
卫舜僵在房门口,手指微微发凉。
钟冉抱着尸体哭得撕心裂肺,他从没见过长大后的人还能哭成孩童模样,两腿蹬地,脖子抻长,两排细牙张得老大,从喉咙迸发能撕碎声带的哭喊。
卫舜像被什么堵住肺管,鼻息几乎停滞。
是那群人,他们一直想抓钟冉,甚至不惜以杀人为代价,原来钟冉的不告而别,竟是为了不连累他。
卫舜无意识往摸胸口摸,他感觉心脏被荆棘填满,一根根刺戳得他疼痛不已。
钟冉哭够了,用满是血渍的袖口擦干眼泪,脸被血糊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污浊,只剩眼神依旧清醒。
她去厕所洗手,垂头耸肩,嶙峋的背骨忽上忽下,大口大口喘过粗气。
卫舜看她掌心接满凉水,狠手将脸勒干净,然后定定从镜中研判自己,小声说:“钟冉,你不能哭。”
说完,她推开门,像孤魂一样游离。
卫舜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只能和她化成一样的野鬼,在砖瓦泥墙雕刻的森林里穿行。
钟冉走到人群熙攘的火车站,抬头仰望灯牌许久,伸手隔空摸了摸。红色荧光,温暖又血腥地照在手心,她手指弯曲抓了把空气,然后放入兜内。
她误闯进旅行队伍,每步都走得艰难,卫舜虽能轻松穿行,但他胸口沉痛,逼得脚步比钟冉还慢。
有位老太太关切地询问,钟冉轻声说了一句,眼泪又滑入衣襟。
老太太没安慰多久便随众离开,人海推钟冉往前,钟冉漫无目的地浮动,眼里再没了湿意。
卫舜就想,她怎么这么傻?
不仅是悲伤,笑也会有泪,怒也会有泪,眼泪仿佛是各种情绪堆积后的闸口,不落泪怎么行呢?就这么憋着,迟早得被情绪吞噬干净…
他的小姑娘,怎么就不会哭了?
卫舜鼻尖酸楚,陡然模糊了视线。
他有些发愣,抬手擦过眼角,咸湿的温热浸润指尖。
他也好久没哭过了。
卫舜将湿漉抹净,两边人海像隔了层单向玻璃,别人看不到他,他听不到别人,直朝钟冉走去。
玻璃夹缝的尽处就是她,自以为坚强地站在原地,钢板化精般一动不动。
在他接近的同时,人群渐渐褪色、淡去,他们之间什么也不剩,只剩半米的虚无。
卫舜轻喊:“钟冉。”
钟冉像听到什么,视线循声而来。
卫舜再次喊到:“冉冉。”
钟冉还是记忆里的她,表情难以置信,嘴唇嗫嚅发抖:“…卫舜?”
卫舜点头:“是我,我来了。”他一步上前,像平常那样,双手将她包裹在怀,“你送鬼魂回家,我带你回家。”
他抚上她的鬓发,和病床的自己姿态一致,钟冉也四肢垂直,像昏迷那样无动于衷。
但很快,她轻轻回抱卫舜,随着哭声逐渐委屈,她收紧胳膊,在他肩头濡湿洪泽一片。
第117章 117 隐匿(一)
钟冉的哭声闷在肩头, 忽大忽小, 暗夜火苗般摇曳不定, 风一吹便熄了响动。
卫舜见她的身影与周围同时黯淡、透明,眨眼融成漆黑一片, 料想这回该真正结束时,空旷无垠的意识震动起来。
卫舜四处环顾, 脚下火光似的亮点陡然灭去, 一切如烟尘蒸腾消散, 原本消失的血腥花香,此刻浓烈刺鼻, 几乎熏得人脑门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