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欢(618)
岩壁一样的墙,浮现出仿人的五官。
竹生第一眼看到,便想起了守着凡人界界门的树翁。忽地恍然,原来树翁就是灵族。
“我……乃灵族……族长。”那岩石般粗粝的巨大面孔缓缓开口。“小……姑娘,你……如何与‘夜息’成为同伴?”
这位族长说话十分缓慢,但好在还没有慢到树翁的速度。
竹生道:“我不知道什么夜息。我与他相识时,他已经取回了自己的意志,不再受魔君操纵,是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
族长道:“你……可知夜息,杀人……无数。”
竹生道:“那些事并非出于他的意志。他也曾是修士,失去了血肉之躯,失去了自由意志,对任何修士都是痛苦之事。我庆幸他后来并不记得被魔君操控之时的事,他若记得,痛苦只会翻倍。”
“族长大人。”这一次,竹生抢先开口,“我曾在九寰凡人界界门处,见到过一位树翁,他也是灵族吗?”
“啊……是檎。”族长道,“他伤重损了修为,身体无法愈合,神……君命他守卫界门。”
竹生注意到,族长在提到“神君”的时候,语速缓了一下。
“如此说来,想来族长……也是经历过灭魔之战的时代了?”竹生问。
“灭……魔。”灵族族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叹息掷地有声,在光影交错、尘埃飞舞中,仿佛穿越了时空。
竹生上前一步,轻声道:“族长大人,可否单独说两句?”
椿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族长沉默了一会儿,道:“椿,去吧。”
椿微微躬身,转身消失在了层层光幕之后。
竹生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族长。
“椿说,我的伙伴是魔。”她开口道,“这是族长告诉他的吧?”
“傀儡的……器核上带着魔息。”族长道,“这是……炼制之时便……浸透的,难以净化。”
竹生却缓缓道:“那族长……为什么不告诉你的族人,我的伙伴身上还带有神息呢?”
苍瞳第一次见到树翁,树翁便察觉出他身上同时有神息和魔息。
洞中陷入了沉寂。
过了许久,竹生又听到了长长的叹息。
“神……”族长苍老的声音中蕴藏着跨越了万年的愤怒,“这世间……哪有人,配称神?”
竹生望着那岩石般的面孔,轻声道:“原来族长也知道……”
“小……姑娘,”族长问,“你知道……什么?”
竹生道:“我知道,那些没有归来的战士们,并非死于魔修之手。”
她顿了顿,又道:“我还知道,他们都无法往生。”
竹生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
刚刚离开了巨树的椿倏地回头。地上三三两两的灵修们都惊讶的望着他们的族长——那棵巨树,便是族长的真身。
此时,那巨树树冠颤动,断裂的枝条和叶片簌簌而落。上古修士的威压漫天遍地的铺开。椿忍不住皱眉,不知道那个人族女子如何触怒了族长。
竹生吃力的扛住了那道威压。
族长待盛怒消去,才质问:“你……如何知道他们……不能往生?”
竹生道:“我在魔域见到了魔君,魔君亲口证实的。”
“魔君!”族长道,“魔君……已经死了!”
“没有。”竹生道,“只是被封印在阵法中。已经一万年了,那阵快关不住他了。”
竹生的脚下又是一阵震动。
“长——天!长——天!”族长愤怒,“你……献祭了所有人,竟然没有……杀死魔君!”
他这愤怒在胸中压抑了万年,终于爆发。
“族长……应该没有参加最后的决战吧?又是如何得知那件事的?”竹生问。
族长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岩石般的嘴唇动了动,道:“那时……我受命看护族中幼苗。”
“神……长天,把凡人送进了封印。妖族、灵族……各自看护本族幼崽、幼苗。”
“当时的……族长是,我的同枝。”
“灵族,生于同一棵母株,称同枝。相当于……人族的兄弟。”
“他……在死前的一瞬,将根扎入地下,留下了……一颗种子。几百年后,我……寻到了战场,找到了种子。”
“种子……记录了最后的影像。”
族长那仿人的面孔粗粝如岩石,此时扭曲着流露出他内心的痛苦愤怒。
“神君——长天,我们的……信仰……”他痛苦道,“所有修士……所有,人,妖,灵,都……死于他手!”
竹生能感同身受族长的痛苦。她看到了碧刃的记忆。而碧刃最后一刻被灌注的是那位上古修士的情感。那情感震惊到了极点,痛苦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