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记(55)
慕容无风点点头:“你说得不错,这显然是湿伤气痹。先用你的方子,如若他通体发热,再加上川连、生术、厚朴、橘白、大黄。如若腹胀,再用五苓散和二术膏。这种慢症,只能这么调养,急不得,更不能图效乱下猛药。”
王紫荆忙道:“是。”已迅速将他的意见写下来,派一个弟子递方到药房。
慕容无风道:“下一个是谁?”
蔡宣笑道:“先生莫非忘了,这一位就是今天最后一个病人。过一会儿我与王大夫要去吴大夫那里。先生大病未愈,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为了不让他太累,蔡宣故意把病人都转到了吴悠的名下。
“看来今天不是很忙。”慕容无风道。
他的脸色仍然苍白得厉害,而且,身形消瘦不堪。所有的诊务,他大约只能坚持一个时辰。
蔡宣道:“是啊,难得轻松,我送先生回去罢。”
他摇了摇头:“不必,荷衣过一会儿会来接我。”
两个人愣住,面面相觑。
慕容无风目色恍惚,却平添了一层久已未见的暖意。
蔡宣吞吞吐吐地道:“既……是这样,我给先生泡……杯茶。”心中忧急,不由得声音发起颤来。
“多谢,我在这里等她,你们可以先走。”他接过茶盅,喝了一口。
红茶很浓,浓得有些苦涩。他慢慢地品着,觉察到面前的两个人仍一动不动地站着,抬起头问道:“你们为什么还不走?”
蔡宣笑了笑,笑得更加勉强:“学生……学生……是怕……万一……万一……夫人忘了呢?”
“她几时忘记过?”他慢吞吞地反问了一句,好像这是个很荒唐的问题。
无可奈何,更怕他尴尬,两人只好退出门外,却不放心,远远地站在长廊的角落里等着他。
半晌,王紫荆道:“是我的错觉还是……”
蔡宣眼中发酸,道:“不错……”
“那我们该怎么办?”
“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唉,先生大约是过度悲伤……大病之中,不免出现幻觉。”
“说一句话你莫怕,这是我遇到过的第二次。”
“我也是。上次,一屋子的学生都在。”
“好在看病的时候他还清醒……”
“先生性情原本忧郁寡言。一时有了伤心之事,除了夫人,亦无他人可以劝解。如今夫人一去,他……的日子……”
“他会好起来的。”
杯中的铁观音已渐渐冷却。他坐在椅上,身子几乎完全麻木。
茫然地看着帘外迟迟的日影,他等待那熟悉的足音再次响起。
等待珠帘“哗”地一声被一只手拨开。
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蔡宣和王紫荆也在外面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终于,一个孤独的身影出现在廊上,他疲惫艰难地驶出院外,一脸失落得令人心碎的神态。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两人忽然悲从中来,热泪不止。
余下的日子,他的病情并不稳定。
渐渐地,谷里的大夫们已习惯了他的幻觉,不再说破。他时而清醒,时而昏乱。唯恐他心疾骤发,一旦情形出现,大伙儿要么装作没瞧见,要么和他敷衍,绝不多说一字,更不敢当面揭穿,徒增了他的痛苦。
他又开始像往日那样拼命地忙碌起来。每日都要过目所有的医案,亲自安排和分配所有的病人。
在最繁忙的时候,他竟也不顾身体是否支持得住,不分昼夜地加起班来。
……
那一年秋季,云梦谷里忽然来了一位波斯商人,用生硬的汉语向总管们推荐一盒从遥远的“古拉国”带过来的三十粒药丸。
药的名字,勉强译作汉文,叫做“狄努通筋丸”。
“药书里倒真有记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货。”蔡宣看了看波斯商人送来的样品,剖开药丸,用各种法子检测了一下药性,最后点了点头,对赵谦和道:“买下来罢,十有九成是真货。”
这药听说治风湿极效,只是中土从未有人服用过。
这三十粒小小的药丸,波斯人朵颜坚持要五万两银子。
“倘若此药能治好折磨贵谷主多年的顽症,莫说是五万两银子,就是一百万两银子也是值得的。”朵颜双眼蓝光闪烁,用一口怪异的腔调说道。
赵谦和与郭漆园说破了嘴皮,总算以三万两的价格成交,喜滋滋地将这个消息报告给慕容无风时,他显得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