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记(45)
唐浔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哭笑不得:“老弟,你给人家骗得团团转还替人说话?脑子跑哪儿去了?唐淮只怕这就要来追究你的责任。给你一个‘引狼入室’的罪名,总没错吧?”
“她现在关在哪里?”他黯然地问道。
“水牢。”
他开始穿外套,系靴子,然后拿起刀就向门外走去。
唐浔一把拉住他:“哪里去?这种时候你可别意气用事!”
他扯开他的手,阴沉着脸,道:“你别管我!”
那间小门并不显眼,推开之后却有一股阴风冷森森地穿过。
现在,小门内有两间侧厅,各住着四名守卫,轮班值守。
入主刑堂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水牢。如今水牢里的水已被排空,四壁粉刷一新,打扫干净之后,地上铺了些干糙,成了规范十足的囚室。
八名守卫都是他的手下。走进侧厅,他听见他们忙不迭地叫了几声“堂主”,便含笑着向众人打招呼。
“听说昨夜送来了一个女人?”
“是啊!堂主。关在第四号房里。是老大派人送过来的。”
“我去看看,给我钥匙。”
“老大说这是本门要犯,谁也不许去看,把钥匙拿走了。”
“那就给我备用钥匙。”
“咣当”一声,其中一人将钥匙交到他手中:“堂主,速去速回。”
穿堂风里有一股刺鼻的霉味。这已是个地方最好闻的气味了。
他摸到第四间房,打开铁门,轻轻叫了一声:“吴悠。”
房内静悄悄的,毫无人声。他却听见离他不远处有一个轻微的呼吸。他走过去,弯下腰来往地上一摸,摸到一个滚烫的身躯,便不顾一切地将那人抱了起来,摇了摇她的头,小声叫道:“吴悠。”
她的额头也是滚烫的,昨天淋了雨,又在水中游了那么久,在这样寒冷的深秋,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又薄又窄的罗衣湿漉漉地贴在她身上。他脱下她的衣裳,换上自己干燥的外套。她惊醒过来,伸着手,牢牢地抱着他的颈子,将额头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呼道:“无风……是你么?”
心头猛地一震,他手一抖,几乎将她抖落在地。
那一刻她的身躯如此柔软,莲花般在他手中展放。她的嗓音美妙甜蜜,温暖亲昵,仙乐般在耳边响起。而他却仿佛置身于冰川之中,仿佛掉进了一块琥珀,隔着一道遥远的时空,欣赏着这一份令人冻僵的美丽。
他听见她喃喃地又道:“有了醉鱼糙,你……你不会再痛得那么厉害了……”
渐渐地,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像又回到了梦中。
他感到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变冷,手中人宛如一个有了裂纹的雕像,石块点点崩碎,每一片都砸向他的心脏。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自己是爱上了这个人,还是她的声音?是她的忧郁,还是她的绝望?他仿佛回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一刻,感到她就是自己拾到那个女孩,因孤独而恐惧,牢牢地牵着他的手。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警惕地将她放回地面。高热之中,她又开始胡言乱语,这一次她说的话模糊难懂,无法听清,他只好捂住她的嘴。待脚步声渐远,复又将她抱在怀中,大步走出囚室,对那八名守卫道:“她病得很厉害,如果老大追问,就说是我把她带走了。”
听者一时噤声,面面相觑。堂主亲自放跑囚犯,这是刑堂从未有过的事。
“堂主……我们不大好交待。”支吾半晌,终于有一个人大胆地说道。
“不用你们交待,我去交待就行了。”
他将她送回卧室,吩咐两个侍女替她洗了一个澡。她的腿上满是石块划破的伤口,脚也肿得很厉害。他给她服了药,她宁静地熟睡了过去。他以为唐淮早晚会来找他的麻烦,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将她从这里弄走。但今天看来是个吉日,他出去逛了一圈,发觉守卫稀疏。回来时遇到唐浔,唐浔告诉他,因为堡里进来了几个云梦谷的人,唐淮亲自出马,将大队人马都调入后山,分头追杀,唐芃也被叫去参加行动。这种事原先一向少不了刑堂的人,因怀疑唐潜与云梦谷有勾结,这才秘而不宣,故意将他撇在一边。
他叫唐浔牵着他的马在堡外的树荫下等候,自己带着吴悠越墙而出,然后遣开唐浔,独自穿过一道树林,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一条大街上,又走了半盏茶的路,停在一个气派的大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