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154)
元慕阳一点也不惊诧。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好不要得罪,一是小人,二是医者。小人远之,是因为达目的可无所不用其极。而医者,所谓仁心仁术,当医者将其心其术用在非为治人于活而是治人于苦时,得益于一身医术,比常人更易达成所需。
“那种人是生是死和我无关,我只关心,眠儿当真没有受伤?”
“当真没有,你把她护得很周全。”
“你在这边吱呀乱叫了半天,为何还吵不醒她?”
“我.....”吱呀乱叫?季东杰拔出一只银针,呲出满口白牙霍霍,“你忘了你此时重伤在c黄凭本神医随手宰割了是不是?”
“嘘,别惊了眠儿。”
“你......”有友如此,夫复何哀?
“眠儿到底何时会醒?”
“应该就在这一两日内。”
那就好,元慕阳一颗心放了下来。
但一个一两日,两个一两日,三个.....十个一两日过去,重伤的元慕阳已然可以下地行走自如,c黄上的春眠却依然阖眸深睡。
那边,季东杰将容毁体弱的蝶仙交给了前来索要主子的立冬,顺手也把另一个一并送上门来的蝶仙忠婢立秋的武功废除。
“我听当夜宿在山里的一个樵夫说,若非立冬姑娘,眠儿便跑不出那栋荒屋,也便可能遭到毒手。看在你这份恩情的面子上,你好姐妹立秋的性命我留下。她们的武功废了,一生也不可能再习武,且体质定会比常人还要孱弱,连行走都会艰难。立冬姑娘尚有武功傍身,好好照顾她们罢。且记,莫再行恶。”
立冬含泪称谢,叩头而去。
可不管外事怎样变化,春眠犹是未醒。
“她为何不醒,为何不醒?你不是说她一两日就醒?为何还不醒?”日复一日,元慕阳冷静无存,从容不再,他围着妻子转了又转,绕了又绕,咄向季东杰的口声,掺杂了些许惊惧。他怀疑,不,他笃信——那场地府之行绝非仅是梦境。眠儿所以未醒,就是因为魂魄尚在地府。既如此,何必驱他回来?难道地府冥神一定要看到人家夫妻分离方会快活自在?
“是呢,为何还不醒?能用的法子我都用了!”季东杰也没有了平日的潇洒诙谐,蹙眉望榻上人儿,愁肠百结。
“若眠儿魂魄始终不能归来,是不是又要就此长眠下去?”元慕阳失神喃道。
季东杰摇首,“不会.....不会罢?”
“你是医者!”元慕阳大吼。
他这一嗓,也勾起了季东杰的光火,“我是医者,但我医病不医命,医身难医心!若眠儿就此长眠,也许是因为她认为如此比活着要好,你也不想想打眠儿回来之后,她所受的苦还不够多么?”
此话如锥入心,元慕阳怆然退步:眠儿认为长眠比活着伴他要好?因为他让眠儿受了太多苦楚,所以眠儿不想回来了?
“慕阳.....”季东杰话出口便后悔了,瞅见他如此神色更觉不该,又忙改口安慰,“我只是一时口快,你若当真信便傻了。你对眠儿之心,眠儿对你之心,天地可鉴。你们坚定相守之心,必定能感动天地,让你们天长地久.....”
坚定相守,感动天地,天长地久....这些话,除了在戏词里听过,还在哪里听过?
.....你需要做的,不仅爱她和惜福,还须有满满的回馈。你要回给她同样坚定的相守,同样衡久的陪伴,明白么?
.....这两个人在一起着实不易,惊了天,又动了地,皇上为何不给这一对有情人多个保证?
皇后?!他猝然大踏步迈到眠儿专用来置放一些贵重物品的立柜之前,拉开抽屉,翻出一个精致匣盒,再开其锁,取了其内的黄巾包裹物什,而黄巾之下,质地似铜非铜似铁非铁、造型似狮非狮似虎非虎的令符,即为皇后央求皇上所赐之物。
眠儿那日说,它映着日光眼睛会动的是罢?他推开花窗,对着西方夕阳光辉,扬臂高举.....
“判官大人,你不是说我上次回去之后,便可和相公白头到老,同年同月同日歿,他活到八十六,我活到八十的么?我为何又死了?”
“判官大人,你们地府的人没血没泪没骨没ròu没心没肺,所以无事便戏弄凡人,看人家夫妻分离悲伤落泪来满足你们被扭曲了的口味对不对?”
“判官大人,承认罢,你们只是一群又疯狂又糊涂又寂寞又无聊的老头子,拿冷漠当脱俗,拿冷血当出尘,每个人看起来冠冕堂皇,实际是可怜可悲又无助.....”
“判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