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19)
“皇后与薄四小姐感染时疫,于今晨不治身亡,亡时周身浮肿,面生黄疮,乃时疫末期症状。”胥允执答。
“什……”兆惠帝丕怔。
商相难掩惊疑,道:“信中当真说是皇后与薄四小姐?不会是认错了人么?”
“允执也有商相这层疑虑,故而欲亲往验证,眼见为实,免得有朝一日谣言漫天,诬我皇家声誉。”
“有何必要?”兆惠帝眸际空远,吐字成冰,“死便死了,不过好生安葬罢了。”
慎太后含泪凝噎:“皇帝,这……”
胥允执负手不语。
于是,穿窗而至的夏风,清致幽远的莲香,皆被拖进这场窒碍艰涩的沉默中。
“太后,皇上,明亲王,容老臣一言。”商相缓缓离座,向各方揖首,“老臣深知薄家的四女儿薄光自幼随其外祖学医,医术了得。茯苓山庄在心术和时疫两方尤其最有建树,老臣不以为以皇后姐妹躲不过这场时疫。行宫感疫者颇多,兴许宫人错认,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当成了皇后姐妹,倘若不经实鉴即盖棺认定,不免仓促。”
“允执你自己做主罢。”兆惠帝起身,兀自启步离去。
十一章[本章字数:2037时间:2013-03-1714:12:59.0]
尚宁行宫。
“司大人,不是奴才不给您看,是不能看。历来宫里的规矩,凡时疫死去的人,都须以石灰粉厚厚的撒了,再用席子裹了埋到地下十尺。别说人都已经下葬,就算没有,为您的贵体着想也不能给您看啊。”
司晗到达尚宁城,直奔行宫内侍省,执意验证皇后姐妹的尸身。王运苦口婆心地劝阻,反惹司大人疑窦丛生:“死去的当真是皇后与薄四小姐么?既然你信中说死者面目全非,又如何识出她们的身份?”
王运面带哀伤,道:“奴才何尝不想是自个儿认错了人?但那禁苑里只有皇后和四小姐,奴才……奴才……”哽咽难言。
“听王公公的语气,对皇后与四小姐似乎不无恭敬,为何不在发觉她们感染疫症时及时诊治?”
“奴才想,奴才当然想啊。”这主儿好难糊弄。“但皇后与四小姐疑染疫情后,皇后只接受四小姐的医治,而四小姐向奴才要了几味药材,便在禁苑内闭门不出。江院使到了尚宁城,在门前生生敲了半个时辰,被皇后严辞叱退。奴才天天将药与膳放在禁苑门前,奴才不走,那药、膳便一直不动。直到两日前发现前一日放下的皆没动过的迹象,方知不妙,及待闯了进去,两位已然处于弥留之际,撑不过半日,便去了。”
“她们……死前可说过什么?”
“司大人您有所不知,此疫到最后时段,疫者全身浮肿,脸长脓疮,甚至连嗓子里也是肿的,一句话也吐露不出,着实可怜。”
司晗喉咙一紧:“领我去她们住了三年的禁苑看一眼。”
“禁苑中如今到处都洒了石灰粉,司大人倘若一定要看,还请等上五六日。”
王运自诩自己生来忠厚老实,诚恳本分,但今儿个这短短半日,却将活了半辈子的谎话给说尽了。那位薄四小姐,真真是缠人了得。
“薄光可没有教唆王公公欺君罔上。若有人下来查证,您只将这套说辞交上去,定然过关。倘有一日事发,那也是我们姐妹为逃脱圈禁用假死的戏法蒙骗了您。想您如今正为夏疫横行焦虑不已,还须为整座行宫内的性命忧心忡忡,自然无法仔细分辨真伪。到时顶多受两句叱责,不痛不痒,您又不是担待不起,是不是?”
总之,如今他已是不折不扣的共犯一枚,惟有硬起头皮厚起脸皮死撑到底。
“司大人,皇后与四小姐的安葬处虽然也依照其他疫殁者般洒了层层的石灰杀灭疫毒,但地方却绝不敢和其他人混了,待这场夏疫过去,可将两位的尸体移出,给一个风光大葬。”
“风光大葬?”司晗自嘲般苦笑,“所有的风光大葬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她们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风光给谁看?”
“是,那……司大人节哀。”
司晗顿了半晌,蓦地旋踵疾去,道:“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小九不在了,我去找她!”
真是位固执又善良的大人啊。王运同情目送,喃喃自语:“司大人千万别怪奴才,奴才和您都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被薄四小姐逼上梁山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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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公同病相怜的感慨,司大人浑然不知。他没有即刻返回天都,镇日游走在尚宁城沉寂的街巷间,期待天生奇迹,重见那张嫣然喜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