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26)
“如果只是个奴婢,他当然舍得。”我因吃得正忙,唇齿含糊不清地道。
“哦?”纪山为我递来一杯茶,“怎么说?”
怎么说哦?秋长风对底下人,由来严厉。曾记得,一年前费家兄妹不知是犯了什么错,在大雨里站了一天一夜。更早的时候,小海才随他不久,做工的时候打了瞌睡,被他顺手扔出了门外雪地上,如果不是得满姐姐回来的及时,小海就算有命活也要没手脚用了。
近一年来,他对小海嘴皮上亏损依旧,某些改变却不难觉察。我尚非常美好的忖着是因他稀薄的良心终于觉醒想着要善待他忠厚尽职可爱无比的丫头了,到头来,还是证明,就算是稀薄的良心,那个人也匮乏不济。
“你不是很明白他把小海放在身边的用处么?”若他对我太过不好,如何还能转移人的视线?就算是工具,也要花点心思维护的不是?
“……哦?”纪山稍怔,“你晓得?而且,你晓得我也晓得?”
“不然,你怎么认识小海?”
他眸子一闪,“你似乎,比我想的要聪明。”
“多谢夸奖。”
“难道你以前便认得我?”
“认得谁?此山中?还是臭山头?”
“你从前……”纪山欲语还休。
“从前如何?”
“小海。”纪山忽然探过手来,落上我的发顶,轻缓抚挲,语气里亦少了调侃邪谐,在我耳边切切低语,“我希望你是聪明的,而且足够聪明。唯有足够聪明的人,才可以保护自己,才可以不让人太心疼。”
呃?因为距得近,我似乎见着他桃花眼内一闪而过的忧忡,俯近了些,想确定真耶假耶。恰在这时,背后响起了一串明显是为了打扰而起的干咳声,随之,“全城相公”秋皓然的声音传来:“本侯的总管大人,人家要人来了。”
“属下见过侯爷。”纪山身子动也未动,嘴角上勾出邪气笑纹,落在我头上的掌滑至肩头,捏捏握握,“怎么办呢,小侯爷,属下还不想放人?”
“啧啧,这委实难办了。依本侯看,这丫头和我的总管也颇投缘亲热的样子,你要不要考虑割爱,长风?”
长、长……风?秋长风?!要递到嘴里的软糕捏碎在掌心,背上——恶寒呶。
……
大苑公府的马车真是宽绰,及得上普通人家的一间屋子大小了罢?上面的雕饰也别具匠心,金线盘成的金菊栩栩如生,裹贴其上的缎帛滑不留手,凿附其内的抽屉式样精巧……
“在评估这辆马车的价钱么?”
咝……冷哦,冷。单听这声嗓,就能叫冬季提前降临,四海登时结冰了呢。“……奴婢有几个胆子,敢打大苑公府马车的主意?”我将脑袋垂到胸前,卑微小丫头现身。
“不敢?”秋长风声线稍稍拔高,“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么?”
“……有。”
“说来听听。”
“太多了,奴婢一时也说不清楚。”
“你——”我尚纳闷他怎么没了下文时,只感左臂一紧,他一已将我扯了过去,那双墨中微绿的瞳仁抵我半寸之外,白得发亮的牙齿在薄唇内豁豁开刃,“你说,本公子该怎么处置不听话的丫头呢?”
我顿时急了:“你答应过的!”
“我答应什么?”
“你答应了那个‘全城相公’……哦,是小侯爷,你不打小海的!”
秋长风俊美的皮相恼意浮腾:“我何时说要打你来着……等一下,‘全城相公’是什么东西?”
第十八章
秋长风和秋皓然一起出现,小海当然怕怕。没有卖身契,这个人还是小海侍候了快到三年的主子,习惯是件怪东西,一旦习惯了俯首贴耳,要改不易,何况时下亦不是改的时机。为了小海免遭荼毒,我恭顺地请秋皓然向公子要个承诺:要小海乖乖回去可以,但回府之后不能虐待,这虐待里,包含了棒打、棍笞、鞭策、罚立等所有有损小海玉体的诸事。秋皓然倒给小海面子,扭曲着嘴角,像是忍着要去茅厕的痛苦,向死面沉沉的公子要下了这个承诺。但、但、但……所谓承诺,防君子不防小人,秋长风是君子么?好像……不是,那那那……
“我说的话你听着没有?”
“啊,公子,奴婢在听,奴婢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