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空来(92)
“哦?”风独影想他们平日少到城里,大约也不甚关注这些,转而问道:“大叔家这两年日子如何?每年交多少税?”
听到风独影如此问,夫妻俩不由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要如何答。
一旁的易三却有些明了。这或许便是风独影的报恩方式,与其赠于金银,不若给沛城给海家村一位好父母官。本朝自立以来即行“三十税一”之制,但元鼎元年皇帝颁诏,免天下赋税,以令百姓休生养息,元鼎二年始才行征税。以幺叔、幺婶这等勤劳之家,足可温饱而有盈余,若觉生活艰难,那必是地方官为中饱私囊而暗中额外加重赋税所致。他看着风独影,微微一笑,然后对海家夫妇道:“幺叔,幺婶,直管说实话就是了。”
听了易三的话,海家夫妇放宽了心。
“虽不能穿绸戴银,倒也还过得下。”幺婶先道。
“嗯。”海幺叔点头,“前些年在申大王治下,种了地也吃不上粮,打了鱼也不曾尝过味,一年里官府要来五、六次,除了租子,又是算赋,又是劳役,杂七杂八的,一年收成全交了都不够。”
“是呢,那些年可真苦呢,每日饿得只能灌水饱肚子。”幺婶想起当年便面现苦色。
“老婆子,别想那些。”海幺叔拍拍幺婶的肩,转而面向风独影,“如今地里出的粮可有大半留着自家吃,捕了的鱼不但可以卖了得些银钱贴补生计,也能留下一两条自家吃。”
“喔。”风独影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想来许淮这府尹大抵也还算称职的,他向自己献殷勤虽不讨人喜欢,却不过是为着自身的前途命运,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官场上不可能有清白无瑕之人。
当夜,海家木屋外的热闹直至戌时过半才散了,然后各自收拾睡去。
七、云谁之思7
半夜时分,天地寂静。
风独影睁目,自c黄上起身。
从窗口往外望去,月色照得沙滩一片银白,只有远处阵阵潮声荡起,似乎是这个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她移步,轻无声息的穿过堂屋,来到右房的卧房。c黄榻上传来一道平缓的呼吸声,显然易三正在熟睡。
缓缓走近c黄边,透过窗外照入的月光,可看得易三面朝外的侧卧于c黄榻,面容安宁,显然好梦正酣。看了半晌,她抬臂,手指伸向易三的颈脖,慢慢的一寸一寸的靠近,然后在指尖离咽喉只一寸时顿住。
目光静静的看着那张睡容,脑中却浮起他坦荡的目光,从容自若的笑容,这样的人……
指尖又推进半寸,几乎已可感受到他皮肤温暖的气息。以她的功力,只须轻轻一划,指尖真气自可割喉如割糙芥!然后……这个人便可自这世上消失!
思及至此,指尖颤栗。
这个人,不应该留下!
她的理智清楚的告诉她,指尖又往前移近,于是指下碰触他暖若温玉的皮肤,那一刹,脑中恍然浮现他手指拂过她眼睫的画面,指间蓦然无力。
许久,她心底沉沉叹息一声,收回手,如来时般悄无声息退去。走到门边时,身后却传来一声轻语:“为何又不动手?”
她一震,然后慢慢回转身。
c黄上,易三睁开眼眸,幽暗的房中,那双瞳眸却似发着光般,明亮得让人无法逼视。“你回来,不就是为这吗?”
风独影默然无语。
“可为什么又不动手了?”易三坐起身来,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她来到这东溟海边是一个意外,她会与他说那么多的事亦是一个例外,可是她若要取他性命却是再正常不过。毕竟,他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那些于普通百姓不过小事,于他们这些主宰天下之人来说却是绝不能宣扬之密事。
幽暗的房中,风独影与静静对视片刻,才开口,声音轻淡却有些暗哑:“自我口中出,入你耳中止。”语罢即抬步离去。
易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呆坐良久,才重新躺下,却是再也无法入眠。
那夜,似乎是很平静的渡过。
第二日,风独影起身,步出屋外,便见远处礁石上茕然独立的易三。
她慢慢走到海边,隔着数丈远看礁石上的人,身上衣袍飞扬如天空澄碧,却容颜净丽如高山之雪,数只海鸟在他身畔盘飞,仿佛他是这海中神邸,它们朝着他欢快鸣喝,而他一动不动,似乎是自亘古以来便矗立于此,那般肃穆如山。
许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易三侧首往她看来,目光相遇,两人默默对视。
“将军。”身后传来杜康低沉的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