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32)
“为何会冒充你家公主?”
她一震,倏地扬睑,陷入他如海双眸的攫视。。
他向前欺了欺身,“在你家公主真正现身时,为何要她以面巾遮面?”
竟然就在那时他便看明白了的?她咬了咬唇,道:“觐见长庆公主时,我家公主一时胆怯,命奴婢代之。之后,现身于大庭广众,公主一再退却,不得已以面纱遮面,以增些胆色。”
“你并未刻意欺骗本王?”
“奴婢为何要刻意欺骗阁下?”
他双眸微眯,宽薄的唇角勾起浅笑,“说得对呢,你实在没有必要刻意欺骗本王,除非……”
除非?她屏息以待。
“你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他径自调转了辞锋,抬指抚开她眼前的发丝。“本王不会错认了这双眼睛。”
她螓首垂下,纤指漫挑琴弦。
他凝视她珠玉般晶莹剔透的侧颜,道:“这座山居是本王的清净地,除了方才接你的左坚,没有人晓得这个来处。”
琴声低低,如有似无。
“那日在无由园,本王……慢怠了你。你若心中有怨,尽管敞开骂上几句。”
曲调仍平稳前行,无波无澜。
“本王命人看过了,再过两日便是个黄道吉日,本王会接你进府。”
琴声戛然而止。
“……左丘家主不需要向奴婢打这个招呼的。”她道。
他眉峰一动。
“您让奴婢来此处,奴婢来此处。您想奴婢进贵府,奴婢进贵府。”她淡笑。“在云国诸家主面前,奴婢卑若糙芥,惟命是从。”
“你……”紫心瞳心内旋起薄怒。“你是说,无论哪位家主去接你,你都会上车?”
“奴婢可以不上么?”
“当然可以!”他厉声。“除了本王的车,任何人的车你都可以拒绝!”
“奴婢不敢,就如奴婢不敢拒绝左丘家主一般,奴婢不敢拒绝任何人。”
“本王不同于任何人!”
“那么,奴婢可以拒绝左丘家主么?”
“你——”薄怒转为盛怒,瞳内紫意更浓。
她恭首,“左丘家主莫怒,奴婢断然不敢抗命的。”
不敢,不敢,还是不敢!他讨厌这个字!这个俯眼低眉的小女子是在告诉自己,她顺从得是左丘家主,而非左丘无俦?
身旁男子怒火鼎盛,她指尖灵巧旋动,《山居闲趣》重临山居。
仿佛间,听见了鸟儿在树顶的振翅欢歌,小兽在潺潺溪水畔的呦呦呜鸣。依稀中,嗅见了百花绽瓣吐蕊的芬芳,青糙葳蕤生长的清香。还有那每一个晨昏的日出日落,每一个四季的交迭更替……
好一曲山居闲趣美若梦。
他满腔的怒意一点一点的消偃了去:这小女子情愿也罢,不情愿也罢,仍是要上他的车,进他的府,不是么?既然如此,容她有几分小女儿的性格又有何不可?
二二、侯门如海亦非真
两日后,左丘府的小轿如期到来,押轿的是左丘家主的心腹侍卫左驭,在门前高声阔喊,请襄夫人上轿。
由此,扶襄走进了左丘府,住进了无由园。
举府哗然。
起初,她并不知自己住进这园子引来了左丘府一场暗地波澜,直到五六日后,长庆公主将她叫了去,细述此园的由来,而后道:“这园子,平日里除了两三个打扫的人,其他人是进不去的,无俦将无由园给了你,这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你在无俦眼里的位置。你要好生伺候无俦,把男人的心留得久一些,将来设法让那越王封你一个公主或是郡主,也算两国联姻了,兴许就能做上左丘家主的侧夫人,你也就算熬出来了是不是?”
无由园。她看着那肆兴狂张又隐隐透出两分秀丽的三字,想着那位离去的左丘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在这座深如海的朱门府第里,以那样的方式活了十余载,又以那样的方式离去?进来时,她可在意过这豪门礼节的繁重如山与贵族世家的眼高于天?离去时,她可留恋过同c黄共枕的丈夫和血脉相连的亲儿?
“怎么站在这处?”男人的气息突然欺近。
她甫回过身去,唇儿便被封住,几经辗转,恣意品香之后,他方有闲暇问:“一个人站在这处做什么?伺候的人呢?”
“垂绿去拿晚膳了。”她稍稍退开几步。“奴婢去为家主斟茶……”
“不急。”他将她狠狠搂回胸前,耳边热语道。“本王昨夜没有回来,你可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