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生·孤暮朝夕(出书版)(81)
“帝鸿敦敏仁德,被众神推举坐镇九天中央的昆仑墟,是为天帝。”绒绒的旧主青阳君与天帝颇有渊源,所以她提及这个名字时也犹带几分敬畏,“天帝不偏不倚,两相安抚。以这些始祖神们的通天之力,未必不能找出万全之法。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一件大事……喂,病秧子,你睡着了?”
谢臻被绒绒的爪子拍了一下,忙摆出惊愕状,识趣地附和:“什么大事?”
“说起来,那是我听闻的上古传说中最悲伤的一段了。”绒绒幽幽道:“从前,北荒中有一个名不经传的真人部落,叫做堤山氏。想是因为地处偏远的缘故,日月光辉和抚生之力也难以惠及,此处终年寒冷。堤山氏人世代生长于此,勉强自给自足。可是随着族人渐渐增多,又赶上了极寒的年头,难免朝不保夕。他们的族长相夷力劝族人往更为丰饶之地迁徙,但族人不愿离开故土,山外又有名为‘狕’的猛兽环伺。相夷正值少壮英武之时,为了谋求出路,他独自前往孤暮山,想要由此攀登到九天之上向神灵求助。”
“他成功了?”
“孤暮山可不是那么好爬的,人人皆可随意登天,那岂不是乱了套?上骈和桑林的幼女汐华常在孤暮山玩耍,这样不自量力的人她见得多了。相夷耗费了五年,始终只在半山腰徘徊。汐华时常逗弄于他,或化作山中精魅,或降下如油之雨,或变成飞鸟盘旋在他身旁,相夷都不为所动。终有一日,相夷失手于山中坠落,虽侥幸不死,但此前种种艰辛都化成泡影。想到仍在堤山等他归去的族人,纵然相夷是人中英杰也不禁潸然泪下。汐华心有不忍,解下长发助他攀援。相夷还以为自己抓住的是神树的枝蔓,一鼓作气登上天界,才发现手心残余的枝叶变成了一缕青丝。”
“汐华领着相夷去见了天帝。天帝请伏羲化去了堤山的冰霜,还许以相夷族人四时温煦。相夷返还前,汐华一再挽留,她已对相夷生情。相夷感激汐华,也无以回报,尽管挂念族人,但他仍允诺了要与汐华长相厮守,只是他必须回到族中安顿妥当。为助相夷驱赶猛兽,汐华用自己长发编做长索相赠,还告诉他此物不但可束缚比虎豹还要凶猛的‘狕’,就连神也会为其所困。
“我已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谢臻懒洋洋地说:“但凡心先动者,困住的唯有己身。”
“你说对了。相夷回到堤山时,已与族人暌违近十载,家中父老与未婚的妻子还在等着他。他驱走了严寒与猛兽,族人们无不对他爱戴有加,更不肯放他离去。族中长老都说什么人神有别,汐华只是一时兴起,早晚将此事抛到脑后,而族人都离不开他。长辈和未婚妻子的眼泪最终留住了相夷,他也如愿领着族人过上了安定的生活。可他不知道的是,汐华从未放下他的承诺。得知相夷留在了堤山,汐华伤心愤怒,她认定只有在相夷有求于她时,才会离不开她。就这样,汐华用父亲好友据比大神教她的手段,在堤山降下瘟疫,并扬言直到相夷回到她身边,她才会终止这场灾难。相夷的双亲和怀有胎儿的妻子都没有熬过这场瘟疫。为了保全其他族人,相夷对汐华妥协了,他埋葬了亲人,回到孤暮山下与她相见。汐华满心喜悦,为投身相夷怀中,她卸下了通身的神力,相夷便用她长发编成的长索将其捆缚,再一刀斩下了她的头颅。”
绒绒问谢臻:“你也是男子,换做你是相夷,会不会下此狠手?”
谢臻说:“我这个人做不了英雄豪杰,一开始我就不会去爬那座山。你还不如问问灵鸷。”
“你我皆非亲历,又已知晓结局,事后的判词毫无意义。”无端被牵扯其中的灵鸷回答道。
“好玩而已,干嘛要那么扫兴!”绒绒小声埋怨:“每次都这样,像一个冰窟窿,怪不得时雨……哎呦!”
谢臻在绒绒的耳朵上弹了一下。绒绒是个识时务的,缩缩脖子,强行把话接了下去:“怪不得时雨总是夸你!”
灵鸷自动忽略了绒绒“狗尾续貂”的后半句。他没料到自己的由衷之言在绒绒听来竟成了“扫兴”。他并未恼怒,反有一丝失落。相比谢臻、绒绒……时雨,他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他试图无视他们的散漫、聒噪或是无赖之举,他们想必也在忍受他的无趣。
“若我为相夷,或许不会寄望于神灵。若我为汐华……在他违誓之时,我已将他斩于剑下。”灵鸷发现“毫无意义”的问题回答起来也并不太难。其实这个故事是他无比谙熟的,还未懂事的白乌小儿在嬉戏时,便常常扮作“相夷”或“汐华”,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刀,以此取乐,屡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