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美人夜来(11)
谁知当日,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嫔妃们各自散了。
薛灵芸回到夜来阁,在游廊处,却见红萱正和一名侍卫交谈。那侍卫比红萱高了半个头,中等身材,从侧面看去,大概二十七八岁,不但眼神里含着焦虑,就连动作也满是怜惜。他为红萱拉紧了披风,显然是怕她受凉,又不时地低头絮语,整理她零散的头发,或用手指轻抚其面颊。
薛灵芸假意咳嗽了两声,走过去。那侍卫显得非常慌乱,低着头,道:“小人见过薛昭仪。”
“嗯。”薛灵芸轻笑,用余光打量着旁边的红萱,问,“你是谁?”但侍卫还没有张口回答,红萱就抢先开了口。
“短歌。他是短歌。”红萱说,“是宫中的羽林骑,也是奴婢的同乡。”
“是的。”短歌低头附和,随后就匆匆地作揖退了出去。薛灵芸仍站在游廊里,红萱看着她,一副等待审问盘查的模样。
谁知,薛灵芸只是问:“你的身子好些了吗?”红萱愕然:“好多了。多谢昭仪关心。”
“那就好。”薛灵芸莞尔,又望望廊外灰蒙蒙的天,道,“这雨怕是会落出更多的寒意来,你且回屋里歇着,多添两件衣裳,别再着了凉。”说罢,笑盈盈地便要走。红萱想唤住她,想问她为何不质疑自己跟短歌的关系,可是,既然说了是同乡,就算未能掩盖过去,起码也熄了话题,对方既然无心追究,自己又何必拱手相赠。
一阵冷风吹过。
红萱轻叹几声。天色愈加阴沉。
苍见优仍在全力地追查段巧笑的死因。她的身体虽然没有破皮流血的外伤,但肩头却有淤青,前臂也有指甲划出的几道红印。
苍见优曾盘问过段巧笑的贴身侍女云翘。
据云翘所言,当日,段巧笑是要往撷芳楼向昭仪陈尚衣兴师问罪的。因为段巧笑听见些流言飞语,说她如何污蔑算计陈尚衣。她们两人素来不和,宫里许多人都知道。她们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的次数,也并非三两句话就能列举得清。而起初云翘是和段巧笑一起前往撷芳楼的,只是在中途段巧笑发觉她忘记带皇上御赐的碧玉簪,对她而言将碧玉簪cha在头上能给自己增添气势,没有碧玉簪,哪怕是自己的封衔高过陈尚衣,却也总觉得斗不过她泼辣的性子,所以她便差云翘去拿碧玉簪,谁知道云翘再返回就已经寻不见她,还以为她独自往撷芳楼去了,但撷芳楼的宫女却说不曾见过段贵嫔。云翘虽然疑惑,可也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那样的地步。她诚惶诚恐地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苍见优带着段巧笑的死讯前去盘问她,她当即吓得双腿发软,哭哭啼啼的,连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陈尚衣却坦然。
不仅坦然,还颇为幸灾乐祸。苍见优彬彬有礼地向她问话,她却顾左右而言他。那阵子已过冬至,天气愈加寒凉,满园的梅花开得正酣畅,芳香四溢,她便随手摘了一枝,抛进苍见优的怀里,掩着嘴,笑得弯下身去。
苍见优对这位昭仪又怕又厌恶,若不是为了追查凶案,他断然不会站在她的面前。而陈尚衣存心要戏弄苍见优,才抛去梅花,又说要请他品评自己新近的舞蹈,不待苍见优同意,就甩开了大袖,妖娆地扭动起来。
分明是故意,却扮做无心。
只见她膝盖一软,整个人都跌进了苍见优的怀里。那轻薄的霓裳,仿佛知情识趣,主动散开滑落,露出一截香肩,白皙清嫩,倚在苍见优胸前,如早春饱满的玉兰。可惜,这般香艳,却是致命的毒药。苍见优惶然不知所措,周身僵硬,唯有两条腿不住地往后退,但那软绵绵的身子却不肯放过他,他退一步,她便跟两步,越发黏得紧。
突然,不远处传来拉长的声音:“皇上驾到??”
陈尚衣顿时汗毛倒竖,自动从苍见优的怀里弹开,满脸淫媚的笑意顷刻间没了踪影。可在慌乱间还来不及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曹丕已到了近前。苍见优面颊的潮红尚未褪去,头也不敢抬,那窘迫的样子,仿佛做了错事的孩童,俨然不似他平日的严肃。
曹丕看着陈尚衣,蹙眉道:“苍少将何以在此。”
苍见优正欲做答,却听见背后的游廊传来??的人声。
“奴婢早劝过昭仪莫要如此。”
“呸,说得自己跟神算似的,你若再坚决一点,拦了我,不就没事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听来十分焦灼。大家便循了声音看去,只见转角处的地面映着两道交错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