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焚箱(70)
不少寨民兴奋地赶过来看热闹,男女老少都有,只是这个“女”单指老太太——个中没有大姑娘小媳妇,连女娃都没有,显见寨民对“落洞”之忌讳。
有个腰插烟杆的半秃老头,操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在孟劲松一干人面前手舞足蹈,讲得唾沫星子横飞:“我寄(知)道我寄(知)道,白家那妹伢,顶俊顶俊的,叫洞神给看上了,就在仄(这)块,仄(这)块……”
他伸手指向洞口,激动得一张老脸黑里泛红,红里还横着青筋:“她就打仄块走,当时洞里吹出一阵风,呜呜……”
半秃老头很有表演欲,还鼓腮吹气模拟风效:“直扑过来,正扑中白家妹伢。这妹伢身子一激灵,走道也不稳了,眼也迷啦,辫子也散了,狭(鞋)子也掉了一只,歪歪扭扭走回该(家)。”
“这妹伢没爹娘咧,只有一个嘎嘎(外婆),嘎嘎哭咧,杀了头羊,请老司来夺魂,老司就在辣(那)块开坛,忙了半天,洞神就是不同意,到手的婆娘,不肯往外吐呀……毁喽,毁喽,好好的妹伢,就这么等死咯。”
他砸吧着嘴,一脸惋惜,同时,又为自己能在这群外地人面前侃侃而谈,而倍感骄傲。
第29章 【03】
孟劲松觉得这老头的话太过夸张, 也不大当回事,吩咐柳冠国继续向寨民打听, 自己则一矮身, 钻进了洞里。
洞里到处都是人,还有设备和拖线, 孟劲松一时抓不住重点,不知该往哪一处去, 正踌躇着, 邱栋紧走两步迎上来,急急跟他汇报:“孟助理,每个角落都勘过了,还有兄弟爬到上头探了,都没什么读数异常的。”
孟劲松心不在焉, 一边听一边嘴里嗯啊着,目光四下去扫,忽然看到神棍。
在一众忙碌的人里,他真是鸡处鹤群、最吸睛的那个, 但见他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两手扶住膝头,双目阖起,忽而摇头晃脑,忽而念念有词, 沈邦和沈万古跟哼哈二将似的,立他两边, 间或帮别人递东西、拽拖线。
莫非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孟劲松心下疑惑,朝沈邦招了招手。
沈邦小跑着过来,动作敏捷如猴。
孟劲松指神棍:“他嘴里念叨什么?”
“哦,他说,大家没准都被蒙蔽了,白水潇对寨子里的人撒谎了,她应该不是在这里落的洞。”
孟劲松一怔:“凭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没有?”
沈邦面上发窘,觉得说不出口,这也是他没有立刻过来汇报的原因:“他说……他用心感受了一下,心里没波动,所以这个洞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孟劲松没好气,可说来也怪,打发走了沈邦之后,这说辞老在脑际打转,再联想到先前邱栋说的,竟越发觉得此言有理:白水潇这人满嘴谎话,面子和里子相差太大,关于她的任何信息,都该再三求证、不能轻信。
他出了山洞,朝那半秃老头招手,那老头觉得贼有面子,过来时走步带风,一脸骄傲。
孟劲松问他:“白水潇在这儿遭了风落洞,有旁人看见没有?”
老头连连摆手:“妹(没),妹有,洞神偷摸摸干的,哪能叫旁人瞧见。”
“那你们怎么知道是这个洞?”
“在仄洞口找到一只狭(鞋)子嘛,后来白家妹伢自己也说在仄嘛。”
没人看见,自己说出来的,那鞋子,会不会也是自己脱在那的?
孟劲松沉吟了会:“在那之前,她都正常,就是那天之后,跟从前不一样了?”
老头点头如捣蒜:“豆豆(对对)。”
顿了顿又补充:“她嘎嘎也说,送她走的时候还好着咧。”
送她走?走哪?孟劲松没听明白。
老头起劲地解释:“她嘎嘎该(家)在老山岭,她那趟是去嘎嘎那走亲戚,去的时候好端端的,嘎嘎送她走的时候她也好端端的,就是回到寨里,坏了。”
孟劲松觉得有点头绪了,他重又看向洞口:“这洞离你们寨子那么近,白水潇之前,有别的姑娘落过洞吗?”
“妹(没)呢,”老头又兴奋了,“我们都妹(没)听说过啥叫落洞,是她嘎嘎请来了老司,说要跟洞神干架夺魂,我们才晓得。大家都围来看稀奇,后来妹(没)夺回来,她嘎嘎都哭栽过去了。”
“那现在,她嘎嘎人呢?”
“死咧,头年冬上死的,冷,年纪大咯,没熬过去。”
一个老人家,都哭栽过去了,挺真情实感的,跟白水潇合谋演戏的可能性不大,看来,白水潇出事,是在老山岭回旯窠寨的这段路上。
“老山岭在什么地方?”
这太考验老头的地理了,老头张着嘴,不知道从何讲起,好在边上有那机灵的山户,很快就把这儿的地图取了来,一式两份,一份是通行样式的,一份是山鬼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