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亡经(166)

作者:尤四姐

她一口气跑了很远,突然看见前面的糙皮上有隐约的白色,她心头一喜复一忧。掖着袍角过去,不是他,不过是一片残破的衣襟。她捡起来,抻着料子到最近的火把底下照看,云缎上盘金线,是他的衣裳。

轰地一个炸雷在她头顶开花,她不知所措。为什么会有他的衣裳,碎裂的,成了大大小小若干块。衣裳在这里,人呢?她哆嗦着把料子攥在掌心,抬手指派,将跟前的人都分散出去寻找,自己却不知道应该往哪去了。

先前还那么好,他们在一起,亲近得无所不至。难道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吗?她安慰自己不会出事的,他是很厉害的国师,会排兵布阵,会观星占卜,怎么能折在这场莫须有的战争里。冷静下来、冷静下来,相信他马上会出现的……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在他身体回暖,失了一半功力的当口!

她站在那里哀哀哭起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让她到哪里去寻他!

动用了好多人,找了大半夜,到天亮的时候仍旧一无所获。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左奔右突,疲于奔命。去了他的帐中,也去找了定王,结果都不见他的踪影。

眼下只有夏官和秋官是唯一的希望了,他们是他最倚重的人,他们了解他,一定能找得到他。她站在那片糙地上等待,昙奴劝她她也不听,喃喃道:“他一定会回来的……昙奴,他说过不会扔下我的。”言犹在耳,人却不知所踪,她心里煎熬得火烧一样,捂着脸哽咽难抑。

昙奴没有办法,只得顺着她的话应承,“国师神通广大,会安然无恙的。可你这样终不是办法,从昨夜到现在绷得像张弓一样,不怕他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绷断了弦么?听我的话,回去休息一会儿,我来替你候着,有消息会即刻通知你。”

她如今哪能安心休息,摇头说不,“我就在这里等着,哪儿都不去。”

春秋二官终于回来了,没有带回任何好消息。

定王长叹道:“国师吉人天相,料也不会有事。但这极阴之地是不能久留了,要是今晚再来一出,谁能抵挡?”转身同蔡琰商议,“依本王看这就开拔吧,到俄博岭扎营,再派两千人四处打探国师消息。”

莲灯却不从,“人都走了,万一他回来找不见人怎么办?我不走,要留在这里等他。”

定王道:“这里危险,不能因小失大……”

她不管什么小和大,他这样的态度叫她寒心。她转过脸来,寒声到:“国师为何入阿耶的军营,又为何弄得现在这样下落不明?在没有找回他之前阿耶就要搬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鸟尽弓藏?要走你们走,我是不会走的。我要继续找他,就此与阿耶别过。”

她这么说,定王有些生气,却依旧好言道:“国师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何尝愿意这样!可昨夜的事你也看到了,声势如此惊人,再来一次,等着全军覆没么?一头是国师,一头是十三万条性命,换了你,你做何选择?”

“我自然选国师,别人的死活和我什么相干?我只要找到他!”

父女两个顶真吵起来,底下诸将军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劝。定王动了怒,“这样大的姑娘了,胳膊肘一心往外拐。你同他就算再好,也不能为此违抗父命,叫人看了说我家教不严,像什么样子!”

莲灯倔强地梗着脖子道:“我从小就不在阿耶身边长大,谈家教也是枉然。谁不知道我是刚认的亲,就算背后对我有微词,也不会牵连到阿耶身上。既然未养,又何来的教!”

定王气白了脸,在帐中来回踱步,不知该如何处置她。想了半天,文的不行只有来武的了,便责令左右将她绑起来,“我这做父亲的竟拿你没办法,岂不是笑话!你再闹,我就命人将你送回碎叶城关押,这辈子别想再见他一面!”

她又气又急,隐约觉得他应该知道些什么,遂呜咽乞求:“阿耶有他的下落么?你好歹和我透露一点,我找不见他五内俱焚,就要死了!”

她这个样子实在叫人伤心,再和她较真,也怕她伤情过盛。定王没有办法,只得放软了语气,“国师是有大智者,那样好的手段,总有办法脱身的。你听话,先随大军往前五十里,我再派人在这附近守候,只要国师回来,定让他找见我们。我记得他曾同我说过,今年命中有一劫,既然是老天注定的,你再不屈有什么用?且耐下性子来,说不定他安然无恙,羽化成仙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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